第二十二章
我們的身體，我們自己
身體
從報紙上看到兩則消息讓我震驚；《南方周末》上登出了曾經為媒體報道過的要幫助少女媽媽、打擊拐賣婦女的消息要"打假"，首先這個"少女"隱瞞了自己的年齡，首先她並不是未成年人；其次她並非被拐賣，而且她的與丈夫一家人以及夫妻家庭都和睦。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這位女子的哥哥因為家裏窮，沒有錢娶媳婦，當時將妹妹嫁到男方。對婆家提出的條件是讓婆家幫助女方的哥哥找媳婦，妹妹到了婆家後，這一家也守信，一連介紹幾個女子給這位當哥的，均沒有談成。為了達到用妹妹換親的目的，他與妹妹商量達成協議，由哥哥舉報、妹妹作證說自己是被拐賣的無知少女，請求搭救，最後可以解除婚約，送掉小孩，妹妹便可以再次成為哥哥找媳婦的交換對象。最可怕的是這一切的一切，這一位當妹妹都默認了，而且在事情敗露後，妹妹一口咬定都是自己策劃的，為哥哥開脫罪責。
另一則消息也來自傳媒。說的是湖南有一家人，四姐弟，最小的弟弟得了尿毒症，三個姐姐為了弟弟治病停學打工，拚命幹活掙來的錢不夠給弟弟換腎髒的費用，最後決定出一個廣告，誰能出資幫助弟弟治病，可以在三姐妹中任意選一個作老婆。當然這件事情的結果比較圓滿，有一家醫院為這四姐弟的悲情所動，決定免費為弟弟作腎移植手術，從三個姐姐中找一血型適合的，移植一個腎給弟弟，最後終於將弟弟從死亡線上搶救過來。
前幾天的某報頭版登出《袒胸露乳陪吃喝》的圖片及文章，說的是某縣的路邊店三陪女當街攔車拉客人，同時刊出三陪女坐在男人大腿上勸酒的照片，還有幾幅袒胸露乳挑逗拉客照片。第二天頭版登出《路邊店害死新娘》，說某農家娶了一位女子，新娘婚後因為有性病不與丈夫同房，頻頻與丈夫發生口角以後，服農藥自殺。女方一家打上門來鬧事。這篇報道最後的結論是：都是因為娶了不潔的女子惹的禍，這位服毒自殺的女子因為患有性病無法同房也不能生育，２１歲的新娘臨死前告訴丈夫，她在路邊店打過工，然後報紙告訴大家如何預防此種悲劇再度發生，便是如何進行婚前檢查。以便將不潔女子拒之門外——禍水果然還是這些無辜的女子嗎？
前一則消息中拿自己的身體為了哥哥換媳婦的女性，因為謊稱自己嫁到婆家是遭人拐賣，出了事之後還一個人兜著責任，這位女子的行為遭到了眾人的唾棄。被稱之為壞女人。後一則消息中三個姐妹以婚姻作為抵押是為了換回弟弟生命，得到了眾多民眾的誇獎；被稱之為可歌可泣的好女子。第三則消息，則有點複雜性，這個女性應該說是對丈夫說了真話，而且避免將性病感染了她的丈夫，而最後仍然被大家當成“紅顏禍水”，須提防警惕的。……
不論大眾輿論對她們是褒獎是鄙棄，無論如何評判，你也可以說這幾位女人的人生故事完全不一樣，她們的性質完全不同。卻都讓人深深地感到女性，尤其是處於社會最低層的農村婦女被物質化商品化的令人痛心的處境。
我曾經聽說這樣的民謠：“下崗女工不流淚，/昂首挺胸走進夜總會；/吹拉彈唱樣樣行，/偶爾也接待革命老前輩。/不燒油，不冒煙，/不把環境來汙染；/不生男不生女，/不為政府添麻煩；/不太苦不太累，/工資漲了好幾倍，/固定資產隨身帶，/誰說俺婦女沒地位？/呸，那是萬惡的舊社會。”甚至我還聽到今天的孩子捉迷藏的時候唱著這樣的童謠：“大明山的山，山碰倒山。/大明山的水，水連著水，/大明山的姑娘美不美/個個都有瘌蛤蟆腿/大明山的狗，狗咬狗/大明山的貓，喵喵喵/大明山的鳥，飛跑了/大明山的人，人有毒（大家出手：錘子）；/人有毒（大家出手：剪刀），/人有毒（大家出手：布）/……”
也許這些民謠童謠也許道出了幾分社會底層女人辛酸的心聲。
我們是人，然而我們要成為真正有尊嚴的人，還有一段艱難的曆程。在今天一些正在走紅的所謂經濟學家不是在驚呼女人就業進入了一個黃金時代麼？在他們看來，今天的女人幸運無比，趕上了好機會，你看女人的身體，早已不再是女人獨立的具有人格尊嚴的一個不可分的部分，而且一種多姿多彩的人力資源，“資源”且是人口眾多，當然可以被出賣、被轉讓、當然在患有“絕症”（不能生育）的情況下可能被拋棄的。我想，無論拿女性的身體作為什麼的代價和成本，無論是為了換錢還是換腎還是為了換親，也無論結局怎樣被人稱之為義女還是禍水，我感到女人的身體已經在被人糟蹋，女人的身體應該得到一種人格上的尊重，而且我們的社會輿論和大眾傳媒應該同情弱勢群體，呼籲全社會對女性人格上保護和尊重。
幸福
幸福，常常要花錢，比如婚宴、壽辰、開業，這些事情的喜氣洋洋常常與花錢相關。而花錢，卻不一定能買到幸福。所以幸福與花錢是不能打等號的。
甚至花錢往往買到不是幸福，卻是煩惱。
比如請客，常常請客這忙，被請客者也累。這倒不去說它。有時飲食過量，外感風寒，內傷飲食，弄得上吐下瀉，這恐怕要算花錢買來的一種痛苦。還有放煙花鞭炮殃及四鄰的，引起火災的，這一類的花錢買來的煩惱是不難為常人理解的。
還有一類花錢買來的煩惱。
前些年人們中常常流傳這樣一個不成為笑話的笑話；某君買了一輛新自行車，上街摔了一跤，親朋好友得知後，便來親切慰問。首先問的一句話幾乎都是車摔壞了沒有？好像人摔沒摔傷，事小；自行車摔沒摔壞，倒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當然這些年，消費水平提高了，一輛自行車算不了什麼大事。但是這種煩惱並沒有減少。比如說室內裝修行情看漲，為了保護好拚木地板高級瓷磚地板噴塑牆麵塗料，我們往往在進門的時候，不惜數九隆冬讓腳後跟或者腳指頭挨凍受冷，卸下一雙暖烘烘的皮鞋棉鞋。倘若端著什麼盤呀罐呀，在房間跌了一跤，往往作家長的最關心是砸壞了房間的什麼地方，砸壞了瓷磚地麵上的彩釉沒有？這與前些年有人上街摔了跤，被人關心的是自行車摔壞沒有，豈不是同一個邏輯？
要舉出花錢買煩惱的事情似乎並不止這些，大冷的天，非買那種時裝，讓腰部和肚臍眼露在外麵，讓胃部受寒，這種時髦女郎是大街小巷都看得見的，穿衣服似乎不是為了禦寒，而是為了一種對時尚的跟風和展示，為了滿足一種虛榮，倘若哪一天她這麼辛苦地上街，而大街上並沒有什麼行人，豈不是白遭一回罪了麼？
據說現在的人比從前富裕了，腰包的錢也多了，可是你隻要稍稍留心，就能發現他們的幸福感似乎並沒有與日俱增，也沒有與時俱進。過去萬元戶很有榮耀感也很有幸福感，現在萬元戶不算“富”。過去農村的親戚來了，送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大家歡天喜地的。現在不行了，你送他一件襯衣，從農村來的年青人會說，他不需要這種老式襯衣，因為襯衣是配西裝打領帶的，對他不適合。你送他一些別的衣物，他又會說，這些衣服連他們村子裏的年青人都不穿了，過時了，隻有老人才穿的。這時你會突然的發現，現在有幸福含義的事物，已經越來越少了。
本來幸福的含義是很豐富的，可以因為讀了一本好書，爬一座好山、好幸福；為工作和事業的成功而幸福，可以為助人為樂而幸福；可以為明白了一個道理而幸福；可以因為接受了他人的關心和關照為幸福……幸福，更可以因為陶醉於一首優美的曲子，為一幅意境脫俗的美術作品；為一次推心置腹的談心，為一件往事的回憶……，而現在你會發現，在某些人那裏，幸福似乎正在與這麼多美好的情感和美好的事物越來越疏遠，甚至擦肩而過了。在某些人看來，唯一的隻有一種事情能夠激起幸福的喜悅，那便是老板發紅包、賺大錢和牌桌上贏錢。
究竟是唯“物”主義好還是唯“人”主義好，是錢為人服務，還是人為錢服務？隨著我們今天家族內部的扶貧幫困變得十分普遍，有的人甚至可以將十分幸福的親情也轉換為赤裸裸的金錢關係。給錢或者為你謀了私利，就是講親情，否則就被認為不近人情。究竟應該人為錢服務，為金錢的獲得與炫耀服務？還是錢為人服務？是人本位，還是錢本位？這一點有些人沒有想清楚，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天天金錢與冷漠、煩惱與時俱進，而幸福感卻與時俱減？當一個人越來越物質化，他的精神空間便日漸空虛萎縮了，他的幸福感當然也就越來越少了。他沒有想清楚的是，當他將錢攢起來或者甩出去的時候，換來的是他作為人的情感幸福感以及人生價值的大貶值。
曾經聽說有某戶上海藉人家，在客廳鋪上豪華地毯，平日為了愛護地毯，在地毯上蓋上塑料薄膜，而一家三口的日常起居隻好繞著地毯的四周小心翼翼地行動，這在局外人看來確實很搞笑，但是它的起因決不僅僅是一樁笑料。
尼采對幸福的詮釋有一句名言，什麼叫幸福，什麼才是幸福？“輕度貧窮就是幸福。”很多人對這話想不通，你為什麼不認為高度富裕才是幸福。是不是真的對錢都膩味了？其實好好思考一下，這話有道理，輕度貧窮意味著這個人還在發奮，在進取，當然他的基本生活溫飽問題應該是解決了，衣食住行基本沒有問題。因為輕度貧窮，他同時具備勤儉、自然、簡樸的品行和美德，這種好的品行和美德應該說是一種大美大福。作為人不能不具備一種內斂的能力，也可以說一種理性的審視生活的力量。現在有的人動不動就大談如何激發和被激發了欲望，似乎欲望的滿足和實現可以等同幸福，其實欲望之中有神性的欲望，人性的欲望同時也有獸性的欲望，你覺得應該激起哪一種欲望才是幸福呢？
人不能不看到自己的自然屬性，隻有返樸歸真的人才能得到上帝的關照和幫助，上帝從來不去關顧那些整個心眼隻有錢眼那麼大的人。這一類人很可能能掙到錢，卻掙不來幸福，就跟輕度貧窮就是幸福一樣，這是某些富人的不幸，也是千千萬萬正處在輕度貧窮的人們的大幸，你能怪上天公正或者是不公正麼？
美容
敲擊著鍵盤，腦子裏就冒出“蘋果”這個詞，最近發現這電腦不知是幫忙還是幫倒忙，一下子將蘋果與化妝與詩與美容，這些似乎是一連串互不相幹的事物，彼此地聯想起來了。
我很早就跟男同胞或女同胞談過我這個美容觀：處方是蘋果與詩。前些日子我到醫院拔牙，無意間看見掛號大廳內有一處安民告示：看化妝皮膚病專科雲雲。心裏一怔，如今真的有了這門專科醫學，也不知是現代女性的幸與不幸，我一貫對各類化妝品持懷疑態度，倒不是說它不營養，不增白，不蜜。蛋白與牛奶固然是滋養肌膚的，我懷疑的是它那麼豐富的營養封閉在小瓶小盒子裏長達數月至一年地滋養膚色，是不是會變質？除非它摻有一定比例的抗炎藥，除非它是假營養物。當然冬季來臨，皮膚幹燥時，摸一點什麼霜呀露呀，還是可以的。冬季一過，皮膚上的油質也豐富起來，自然滋潤自己足足可以自產自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