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輪明月高掛在天穹，無邊的清輝把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大河異乎尋常地平靜，隻蕩起一層層極細微的波紋。河兩岸燈火輝煌，與明月上下輝映，平日荒涼的山崖也變成了一道道美麗的剪影。放河燈的時辰還沒有到，岸邊已聚得人山人海，說笑聲吵鬧聲嘻謔聲早蓋過河水湧動的巨大濤聲，攪動成一派無比歡樂的景象……當宦磊陪著一杆子大小領導來到河岸邊的時候，人群裏立刻爆發出一片劇烈的騷動，無數的人爭先恐後蜂擁而上爭著跟這位本地一把手握手，對其他領導則明顯比較冷淡，隻是禮貌地點點頭，這種吵吵嚷嚷的沸騰景象持續了好長時間才慢慢平靜下來……對於這種虛幻的熱烈場麵，宦磊顯然很迷戀也很滿足，不住地點頭，不住地微笑，不住地握手，直到有人很重地捅了幾下他的腰，才注意到陰成高正和他說話呢。陰成高的情緒卻不怎麼高，臉上的表情怪怪的，不陰不陽又亦莊亦謔，好象挺反感宦磊剛才的“表演”……
河燈會每年舉行一次，是臨河民間最盛大的節日，這些年卻再沒搞過了。目的嘛，一向眾說紛紜，有的說是為了超度亡靈，有的說是為了歡慶豐收，也有的說是為了祈禱幸福安康……站在臨河城新拓建的濱河大道上，兩邊是隨風飄拂的依依垂柳，一群群姑娘嘻笑著飄然而過，一幢幢大樓拔地而起，真是大變了啊！到處都在拆舊鼎新，整個兒一個大工地，有一種欣欣向榮的繁榮感！在這個夜晚，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傾巢而出，好沒來由地滿城裏逛著。我被滿街的人流推著，從一條街湧到另一條街，沒有絲毫的目的性，驚奇又茫然地望著從身邊閃過的一張張麵孔。這是我的家鄉啊，自以為認識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怎麼到處都是陌生的麵孔。有時偶然從身旁閃過一個人影，看上去似乎很麵熟，或者背影很熟悉，等擠過去，原來完全一個陌生人。不過，這種隨著人流慢慢蠕動的感覺其實很好，推著你，擠著你，不需要選擇，不需要思索，真正的布朗運動。
前麵一個披著嫩綠風衣的俏麗女人，就象大海上漂浮的一片柳葉，令人怦然心動。那女人顯然也是獨自一人，步履卻很輕盈，和她隻差幾步遠，卻一直也趕不過去。這女人頭發長長的，用一塊花手帕蓬蓬地束起來，顯得很隨意也很瀟灑。那個背影也是很動人的，隨著輕盈的步態翹臀一扭一扭，肩臂也一聳一聳，全身上下的確都很生動，不竟勾起我很多美好的回憶。可以想見，那隱藏在薄衣裏邊的胴體也一定是很光潔也很結實的，每一個部位都會是豐滿的圓滾滾的……這誰家的姑娘啊，打扮得鮮鮮亮亮又清清爽爽，如同剛剛出爐的一塊新鮮麵包。在這樣一個夜晚，在這樣一份心情下，能和這樣一個女人味兒十足的姑娘相遇，再相隨相依遛上那麼一圈，感覺肯定是美妙的……一邊這樣胡思亂想，一邊盡可能在人縫裏穿梭，努力加快腳步。咦，一個趔趄，那個俏麗的身影早不見了。
周圍人們的腳步忽然都停了下來，密匝匝擠在一起，男女老少的脖子都象鵝一樣盡可能伸長，所有的目光齊聚在前麵一處燈火閃爍的地方。人越聚越多，前前後後似乎都貼滿了人的胸脯。在那個燈火閃耀的地方，喧嘩聲笑鬧聲響成一片，周圍的人們也都不時發出驚喜的呼喊……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麼稀奇事，或者在表演什麼精采節目，隻好也隨著大家盡可能伸長脖子，身子也隨著人潮一湧一湧地向前擠靠……然而很可惜，依舊隻看到一片黑乎乎的後腦門，以及幾個細長白晰的女人脖子。
突然，有人使勁地拽著。怎麼搞的！剛扭頭要罵，卻不由自主地笑起來，原來擠在身邊的這個老頭子竟然是陰成高——也許這就叫做與民同樂？
看清沒有，裏麵在搞什麼？
按照慣常的思維模式，我很想在擁擠的人縫裏空出一條路來，讓領導堂而皇之地進去瞧個明白，但是實在做不到，隻好不無遺憾地笑笑：誰知道，我也什麼都看不見。
年邁的陰成高疲憊而又興奮，與平素在台上一臉威儀的樣子比起來，此時顯得很平和也很親近，長得也很矮，足足比常人要低半個頭。
陰成高想擠出去，所有的人卻都在向裏麵湧，這種逆向的力量的確太大了，我一手拉著他，一手撥開人群，連著衝鋒了好幾次，依舊一點進展也沒有……最後，還是陰成高自己嘿嘿地笑著搖搖頭：算啦算啦，看來我們今兒是完全被困住了，這就叫欲進不能，欲退不得，唯一的辦法隻好隨波逐流，幹脆咱們就這樣耗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