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一(1 / 3)

第四章 十一

1、就像是一個正在重播的電視晚會,除了個別細節上的剪輯與修改,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再現。燈光、攝像、機位、音響。夏陽是被提著線的木偶主演。

在同一家酒吧裏,他“碰巧”重逢了“疑似少女”,他們喝酒,用酒杯的碰撞代替交談,這種時候,交談是太假模假樣了……

子夜過後,登上那些長長的出租車當中的一輛,清冷的街風吹得頭腦一冷,央歌的臉好像突然在夏陽的腦子裏出現了一下,朦朧而遙遠,她超脫地微笑,不說一句話……夏陽咬咬牙,他感到自己已經失足跌下水下了,雖可以掙紮著冒出半個頭,但他並不盡力,存心要放棄,索性沉下去算了,一直沉下去……這種沉沒,有著奇異的愉快……

夏陽帶著女孩到侯門賓館,他這次才注意到,侯門賓館是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裏,規規矩矩的小門臉,設施略有些陳舊,服務員拎著老式的鑰匙牌叮當作響。在前台,他登了記——夏陽對服務員提到了老大的名字,哦,熟人。一個平淡無奇的假名,不需要身份證明,他現在好像不是夏陽了。他們上了樓梯,用鑰匙打開門,夏陽再一次撲倒在床上……重播到這裏才被切開,現場直播開始了。情節要更新了。

夏陽麵朝下,鼻子裏吸滿床單的味道,洗衣液與黴味交雜在一起,陳舊、不潔、黯淡……像是倒片帶在嘶嘶作響,夏陽回憶起他的性經曆……實際上,這是太過寒傖的記憶,跟大多數膽小規矩的六十年代中國孩子一樣,除了青春期床單上的汙跡、對英語老師的浮想聯翩、夏日裏與女友擁抱時的尷尬,還能有什麼呢……然後就是婚姻,合法的唯一性生活。但夏陽還是認真地回憶了一下,以免遺忘了什麼出格的舉動,當然,沒有,他的性史簡單得像幼兒園小小班的算術,一,就是一,還是一。

……在床單越來越濃重氣味的壓迫下,像是作為一種參照物,或是為了增加某種動力,他還稍帶著回憶了一下老大、老二們的性史——那是他們在喝酒後閑聊時經常提到的,老大豎起手指來掰個數,他需要七個指頭,而老二甘拜下風,他隻需要一隻手掌就足夠了。與他們相比,夏陽這算什麼呢,他這一輩子算什麼呢,他下麵的那個小弟弟,它算什麼呢。

嘶嘶的不甚清晰的背景回放結束了,直播即將開始。夏陽站起來,浴室裏的水聲已經停下來了,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女聲濕漉漉地傳出來:大哥,您也進來洗吧……

2、“空房子”的空房子不算太大,但的確空空蕩蕩,沒什麼東西,隻在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墊子。牆上有一些色澤古舊的掛件,這使得整間房子有種溫和的放鬆的味道。

這是我爸媽的房子,當我需要一個人呆著,就到這裏來。“空房子”解釋道。他在墊子的另一頭坐下,但沒有刻意保持距離。墊子中間,有個矮幾,他替林雨倒了杯白開水。他的聲音並不特別熱情,但從小幅度的殷切動作裏,林雨可以看出他由衷的高興——又是個孤獨的家夥,哪怕是一隻老鼠來拜訪,他都是要設宴的吧。

林雨仔細地看看“空房子”,的確有點麵熟,也許真的在某次不相幹的飯局上見過。林雨半眯著眼看著他,帶著點輕浮的笑似的。她想到了自己所寫的那些博……一個黃色博主與一個讀者的見麵。就是這樣的吧,有什麼好莊重的呢。形式與內容總要相配,今晚就應當輕浮。

“空房子”絕不像他在MSN上那樣大方,簡直判若兩人,絕口不談任何有關性的話題。他甚至不大看林雨,隻凝望著半空,竭力找一些話題跟林雨討論:工作,出租房,交通,大學,父母。等等。好像是在站台等公共汽車的一個邂逅者。

可林雨想的是試驗,是催化劑,是自我取證,她到底會不會是個同性戀……

找個空兒,她突然轉換話題:呃,你說過……你想在一間空房子裏與陌生女人……

“空房子”迅速地轉過臉去:別……說那些了……太那個了……

怎麼了?你不是在MSN上說過?我光有理論沒有實踐……又說我會跟你一樣,有需要……我們可以雙贏……林雨反倒來了勁,把“空房子”從前說過的話全都搬出來。這就像兩個完全沒有外援的同行者,在沒有歸路的途中遇到一條蛇,如果一方怯弱了,另一方就會堅強起來,拉著對方一起衝過去……現在,“空房子”顯然是怯弱了,林雨她必須挑這個頭——隻是,她決沒想到,自己竟真會孟浪至此,也許哥哥上次罵得是對的,那些碟子看多了,連性子都“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