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5.為什麼會有樣板戲?(2 / 3)

前麵說黨對文藝的領導井然有序,有司負責、專職官員循序管理,毛澤東、周恩來之外,一般很少過問;現在則應補上一句:這是1963年以前的情況。

1963年以後,插手文藝的情況突然增多,不光柯慶施提出了“大寫十三年”,康生也表現活躍、為《李慧娘》事件推波助瀾,甚至跟文藝素無瓜葛的林彪都大為熱心部隊文藝工作,把它放到突出位置……其中更為特別的跡象,是江青現身文藝事務,出入上下,往來南北,這是近十年所難以見到的情況。

考其背景,一切出於毛澤東新近對文藝的特殊關注。1962年夏北戴河會議上,毛澤東話鋒一轉,告誡“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又在接下來舉行的八屆十中全會,根據康生的彙報就長篇小說《劉誌丹》做出批示:“利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就此將國務院副總理習仲勳拉下馬。事實證明,《劉誌丹》事件是一個重大轉變,尤其是預示了通過整治文藝引發大規模階級鬥爭這一思路的形成。從此,事態就在不斷強化。1962年12月21日,毛澤東與華東省市委書記談話,談到文藝現狀,首次使用如下話語:“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多起來,有點西風壓倒東風”,表揚“過去的文工團隻有幾個人,反映現代生活,不錯”。1963年5月8日,在杭州會議期間,提出“‘有鬼無害論’是農村、城市階級鬥爭的反映”。11月,嚴厲批評《戲劇報》和文化部,斥責文化部是“帝王將相部”、“才子佳人部”、“外國死人部”。(薄一波《若幹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12月12日,做出著名的“兩個批示”中第一個,判定文藝“許多部門至今還是‘死人’統治著”。1964年6月27日,做出第二個批示,判定文藝界“十五年來,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執行黨的政策。”8月18日,對公開放映並組織批判影片《北國江南》、《早春二月》的報告寫批語,要求“使這些修正主義材料公之於眾”,“ 不隻這兩部影片,還有些別的,都需要批判。”(《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十一冊)……

然而,對於毛澤東來說,密切注意文藝本來並非異常狀態。自延安以來,他一直高度重視文藝問題。建國後,由他親自發起的文藝批判不勝枚舉。如果把這看作經驗或慣例,1962年的動向就談不上什麼特別之處。說到這一點,嗅覺就很重要了。嗅覺不同,解讀也將不同。有些人政治神經超強超細,從而準確辨別出,毛澤東1962年以來的文藝談話,指向深遠,絕非以往的簡單重複。康生如此,林彪如此,柯慶施更是如此。

敏銳的讀者可能注意到,“大寫十三年”的出處已悄悄伏於剛才的敘述之間,即:“1962年12月21日,毛澤東與華東省市委書記談話,談到文藝現狀,首次使用如下話語:‘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多起來,有點西風壓倒東風’,表揚‘過去的文工團隻有幾個人,反映現代生活,不錯’。”。在毛澤東,隻是寥寥數語,語氣好像也不很鄭重其事,而柯慶施卻於座中字字入心。僅隔十天,他便假賀新年的日子,對上海文藝界拋出“大寫十三年”口號。目光之老辣、解讀之精切、反應之迅捷,令人佩服,“好學生”之譽洵非虛名。當然也正因已經摸透、看準,他的講話才有那麼大口氣、那麼大氣派。

由於他的“卓識”與經營,上海形成了別處都沒有的小氣候。從1963年到1966年初,毛澤東、江青相當多時間呆在上海、杭州兩地,樣板戲萌芽於此,《海瑞罷官》事件策劃於此,羅瑞卿就擒於此,《五一六通知》定稿於此……“文革”前重大準備工作似乎都托於東南一隅。一句話,“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勝利是在北京取得,發動基地卻是上海。要不然,“四人幫”怎麼也稱“上海幫”,成員四分之三都出自上海呢?

循上所論,我們探明樣板戲以毛澤東1962年以來的思想動向為根由,並以柯慶施治下的上海為培養基和試驗田。這些,都是近距離的考察,如欲刨根究底,就不能隻看一時一地。

樣板戲固然是某個時期特定現實的產物,但它又不可能是“文革”前那麼短短二三年突然搞出來的,它在創作思想、模式上有一個漫長積累的過程。撇開樣板戲如何服務於“文革”政治不談,單從藝術上看,其核心理念是“塑造高大完美的無產階級英雄人物形象”。沒有這一理念,也不會有樣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