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透過歲月的薄紗(2 / 3)

艾麗絲沒有介紹她身邊的男伴。麥琪衝他笑笑。這個頭發束成一根馬尾的男人,看上去比艾麗絲年齡大一些。麥琪猜不出他們的具體關係。同學?情人?抑或是同事?艾麗絲點了菜,那是別的服務員為他們點的。麥琪服務的餐桌在西邊。

麥琪不知道艾麗絲與她的男伴,是什麼時候離開“南海酒家”的。等她忙完一陣去看他們時,他們的桌前已換了主人。這晚生意的確很好。麥琪忙得腰酸背痛,到下班時她端盤子的雙手,似乎已經變得麻木了。沒有辦法,打工為了賺錢,賺錢為了生存。

一切都要挺住。

從“南海酒家”坐地鐵回家,下了站麥琪還要走上15分鍾的路才能到達家門口。那條長長的小路,路燈下時常會聚集一些黑人。有聊天的、有發呆的、有看風景的,總之隻要有黑人站著,麥琪心裏就會緊張、害怕。據說這裏曾經有一個黑人,無緣無故地殺了一個黃皮膚的亞洲人。麥琪此刻快速地走著,為了打工賺錢,她必須忍受擔驚害怕。這時候她特別想回國,想回到自己的那個美麗的江南城市中去。然而她是一個虛榮的人,打腫臉充胖子也要說國外的生活如何好。

艾麗絲的房門緊緊地關閉著。極娃娃蹲在大門邊,麥琪打開門時它汪汪地叫了兩下,嚇得她一陣哆嗦。麥琪從小怕狗,12歲時小巷子裏一條大黃狗朝她撲來,她嚇得拚命跑,狗在後麵追,快被追到時,她闖進了別人的家裏。從此她看到再溫順的狗,心裏也會發慌。

麥琪經過艾麗絲房門口時,聽見裏麵有說話的聲音。她不知道艾麗絲今晚與誰過夜?麥琪想是否就是那個頭發束成馬尾的男人?盡管這是艾麗絲的個人隱私,可同在一個屋簷下,麥琪的心理便會自然而然地去窺探。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小時候她住在一個十多戶人家的牆門裏,每戶人家都像敞開的大門,所有的秘密已不是秘密。

二樓樓梯拐彎處,就是浴室。麥琪看到浴室內的衣架上,晾著男人的短褲。麥琪皺了一下眉頭。想,天下好男人不多。麥琪不知道艾麗絲的這個男人是否好男人?

臥室的門,麥琪每天出門都鎖的。然而今天,麥琪打開門發現書桌上有一束紅玫瑰。這是怎麼一回事?誰進入了她的臥室?麥琪尋遍了臥室角角落落可懷疑的地方,然而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這束紅玫瑰,仿佛就是打開門送進來的。那麼是誰有了她臥室的鑰匙?又是誰送她紅玫瑰?

麥琪把這束紅玫瑰,養在了花瓶裏。

書桌上攤著的一堆稿紙,是麥琪每天給華文報紙翻譯的東西。稿酬不多,但也是一筆收入。麥琪需要這些收入,把自己的生活過得有質量些。同時她還要抽一部分錢,彙給母親。母親雖然有退休金,可這是她做女兒的一點孝心。她已經很久沒有與母親生活在一起了。母親從前是名醫生,也是一個“右派”和“曆史反革命分子”的妻子。那時候母親常常抽動雙肩,發出低低的哭泣聲。麥琪在母親的哭泣聲中長大。母親告訴她:“你什麼也靠不著,你一定要靠自己的。”麥琪靠自己的唯一出路,就是拚命讀書。然而讀書使她離開了家、離開了母親。她從江南到北方,從北方又到了北美。

離開母親這麼些年,麥琪盡管也回去探望過母親很多次,但終歸是兩代人又在兩個不同的國度裏生活,代溝是避免不了的。麥琪盡量把代溝縮小到最低範疇。麥琪知道母親老了,母親變得更固執了。

伯克利加州大學的校園草坪上,坐著和躺著的人不少。麥琪一眼就看見了艾麗絲。艾麗絲黑褲、紅衣,披著燙得皺巴巴的長發躺在草地上曬太陽。麥琪沒有與她打招呼。麥琪要去學校圖書館找一本書,查證論文中的幾個重要注解。麥琪學的是文藝美學。早年在北方讀大學時,她就熟讀了宗白華的《美學與意境》一書。那時候她與同室的幾個女友,常常傾夜長談。關於藝術,以及如何把生活變成藝術的探討,讓她情緒亢奮。如今那麼多年過去了,過去的一切,仿佛都變得遙遠起來。

現在,麥琪坐在圖書館裏讀中國文學。她無意中在某個雜誌上,讀到過去男朋友的詩。她知道他一直在寫詩。她還知道他早已結婚生子,生活幸福美滿。麥琪不想回憶什麼。生活中她要學會遺忘。隻有遺忘才能讓自己不再陷入痛苦。才能重新投入新的生活。

麥琪的新生活,確切些說新的情感生活剛剛開始。趙致遠這個香港男人,牛津大學的碩士,伯克利中國古典文學的博士生,在一個雨夜與她的身體糾纏在一起。他從她的臉頰,一直吻到她耳根後麵的那顆紅痣。然後他粗魯地撕去了她漂亮的裙子,一口銜住了那個鮮嫩無比的乳房。麥琪用手抓過去,他的脊背被她抓出一道道爪痕,可他卻快樂地吮吸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