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九頭鳥與楚文化(2 / 3)

是兩個敵對國。因為若關係好,楚必不給周公以“政治避難”,會將他引渡回去。2.由於周公曾避難於楚;對楚人的九鳳神必然熟悉。曆史上,周、楚的確是死對頭。周昭王率軍親征,竟死於漢水之中,成為異鄉之鬼。周人對楚人之恨可想而知。我們知道:一個民族的神,在它的敵對民族那裏必然會被說成妖。像埃及大神沙特,在希伯來人《聖經》中就變成了魔鬼撒旦(satan)。我國東夷部族之神蚩尤,在華夏族那裏便成了能飛沙走石的妖怪。周人將楚人的九鳳圖騰說成妖怪,並編出天狗咬斷其一首的故事,也符合這條比較神話學的基本規律,至於是周公本人確有此事,還是民間傳說附會於周公身上,那倒是無關緊要的。天狗咬斷九頭鳥一首的情節,更露出周人編故事的馬腳。古代南方對“九”尤有神秘感,認為“九”為極數,故“九鳳”本來就是九頭。而北方則不同,南方是“九陽”,前麵已說過;北方神話中卻是“十陽”,像羲和生十日,羿射九日留一日的故事,都很著名。他們把楚人的九鳳,說成十頭而被天狗咬去一頭,顯然是按他們的傳統習慣,在編故事時把崇“十”的心理自然融會進去了。長期僻居關中的秦國,最後終於掃滅了包括楚國在內的六雄,統一了全中國。這對楚文化傳統的傳播當然不利,所以《山海經》後,九鳳神的形象便完全消失了,而作為鳥妖的九頭鳥形象,則在全國普遍流傳開來。包括荊楚在內,對“鬼鳥”吠犬驅趕,已沿習成俗了。然而,就像曆史上的“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一樣,當九頭鳥以妖怪形象風行全國時,一個美麗迷人的故事,卻從楚地蛻變出來,並迅速流傳開去。這就是從姑獲鳥中變異出來的羽衣仙女故事。魯迅《古小說鉤沉》中輯有這個故事:姑獲鳥晝飛夜藏,蓋鬼神類。衣毛為飛鳥,脫衣為女人。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遊女,一名鉤星,一名隱飛。鳥無子,喜取人子養之以為子。今時小兒之衣不欲夜露者,為此物愛,以血點其衣為誌,即取小兒也。故世人名為鬼鳥,荊州為多。昔豫章男子,見田中有六七女人,不知是鳥,匍匐往,先得其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諸鳥。諸鳥各去就毛衣,衣之飛去。一鳥獨不得去,男子取以為婦,生三女。其母後使女問父,知衣在積稻下,得之,衣而飛去。後以衣迎三女,三女兒得衣亦飛去,今謂之鬼車。這個故事顯然脫胎於九頭鳥怪傳說,編故事者甚至知道姑獲鳥即鬼鳥或鬼車。順便說一句,按照傳說,鬼車之得名,即來源九頭鳥十八翼霍霍競進所發出來的猶如人力車般的聲音。但編故事者很聰明地揚棄了“九頭”的怪誕形象,以避免勾起人們對滴血降災的鳥怪的記憶。他打破了一般人心目中“鬼鳥”或“鬼車”是不祥之物的心理定勢,以“衣毛為飛鳥,脫衣為女人”的奇特幻想,並以凡人與仙女配婚,男耕女織的美好願望,深深地打動了人們的心。以致它超越了時空限製而升華起來,成為中國民間故事中一個十分流行的母題。幾乎曆代筆記小說,從敦煌石室藏書中的《田章》,到《聊齋誌異》中的“竹青”,都有不少這個故事的變體。它還融入其他故事,如四大傳說之一的《牛郎織女》,就借用了其中盜天衣成婚的情節。尤其值得指出的是,中國的羽衣仙女故事,是世界上極為流行的這類故事的東亞類型的故鄉。據西方權威性的民間故事工具書AT分類法記載:這類故事遍布於全世界50多個國家與民族,已發現的各種譯文達1200百多篇,稱得上是世界最流行的故事。日本學者君島久子教授在她的《東洋的女仙們》一文中,說這個故事是由中國傳到日本去的,其曆史記載比日本早幾百年之久。世界上最早記載羽衣仙女故事的,是晉人幹寶的《搜神記》、郭璞的《玄中記》和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江水》。而這些記載中故事發生的地點,就在楚地——湖北陽新與江西豫章。中華民族是一個大的民族集團,中華文化是從遠古以來各族人民勞動與智慧積澱而成的文化,是由許多部分熔鑄組合的一個大係統。在這個大係統中,還存在著許許多多子係統,這些子係統同樣對人們的思想意識、精神風貌、心理氣質等有著巨大而持久地影響。換句話說,我們不僅要看到中華文化的共性,而且還應該注意各地區、各民族文化的個性。俗話說:“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民俗往往是各地文化特色的一個標識。九頭鳥傳說在中國流傳了幾千年,它的演變本身就是一部活動著的文化交流史。它既是南北文化融合與中華民族集體創造的結晶,又體現了作為中華文化的一分子的楚文化的獨特風格。它由神變妖,由妖變仙女的戲劇性變化,體現了楚文化在民間傳承中頑強的心理定勢。通過對九頭鳥形象中文化內涵的分析,我們可以隨著它走進楚文化的深層結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