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塔吉克族的鷹文化(1 / 2)

5.塔吉克族的鷹文化

凡是去過帕米爾高原上的塔什庫爾幹,對塔吉克文化有所接觸的人,幾乎都會說塔吉克族是一個“鷹的民族”。這是因為塔吉克文化中有許多現象都與鷹有關,正如同人們可以將漢文化稱為“龍的文化”一樣,在某種意義上,亦可以將中國塔吉克文化稱為“鷹的文化”。鷹在塔吉克文化中占有獨特的、顯赫的、極為重要的地位。根據現有的材料分析,我們認為,鷹很可能是塔吉克先民遠古時代所崇拜的動物圖騰。至今塔吉克人仍然崇敬鷹,將鷹看做是忠誠、善良、勇敢、正義的化身。塔吉克人稱自己的民間舞蹈是“鷹舞”。這種舞蹈的主要特征就是將鷹的動作融合成一種基本舞姿來表達人們的各種思想感情。因為主要是模擬鷹的動作,故舞姿健美,風格純樸。男子起舞時兩臂一前一後,前臂較高,後臂較低,步法矯健靈活;慢舞時,兩肩微微上下彈動;急舞時,盤旋俯仰如鷹起隼落,剛勁有力。女子起舞時,雙手在頭上隨節奏向裏、向外旋轉,動作較男子柔和,女子的舞步和男子相同,步子可根據音樂的節奏隨意變化。在塔吉克人的樂器中,最具民族特色的要數鷹笛了,正如塔吉克人《鷹笛的傳說》中所說的那樣,鷹笛的確是用鷹翅骨製成的短笛,長約20厘米,管的直徑約1.5厘米,無簧,豎吹,有3個發音孔。塔吉克人跳舞伴奏隻要有手鼓和鷹笛即可,手鼓敲擊出節奏,而鷹笛則吹奏旋律。在塔吉克民間傳說故事中,與鷹有關的就有十幾種之多,最典型的有三種:一獵戶祖祖輩輩受奴隸主殘酷壓迫,幾代人慘死,在最後走投無路時,家裏的獵鷹讓主人用自己的翅骨製成鷹笛,當主人一吹起鷹笛,馬上飛來無數雄鷹,奴隸主害怕得要命,不得不將財產牛羊分給窮人。一對青年男女自由相愛,奴隸主得知後,欲置其於死地。青年男女被迫連夜逃亡,奴隸主追來,用箭將姑娘射中,姑娘死後化作山鷹。以後,為報仇山鷹負傷,死前她托夢給情人,讓情人用鷹翅骨製成鷹笛,以永遠抒發他們誓死追求自由幸福的心聲。在一次抗擊入侵者的戰鬥中,塔吉克牧民陷於絕境,這時,在鷹的再三催促下,他們用鷹翅骨製成鷹笛。鷹笛吹響,激越悲壯,裂石驚天,喚醒了成千上萬的塔吉克牧人,眾人紛紛前來助戰,最後,塔吉克人民贏得了反侵略的勝利。這三個典型的與鷹有關的傳說,表麵看來主題似乎不同。第一個是反對階級壓迫,第二個不僅反對階級壓迫,還謳歌了對愛情的至死追求,第三個是反抗侵略。但是,從鷹文化這一角度出發,就不難看出這三個傳說的深層結構中隱伏著一個共同的母題,即鷹與人的關係。鷹總是在正義的一方處於絕境時,犧牲自己,來幫助他們,使之獲得勝利。其中表現了塔吉克人對鷹的崇尚和與鷹息息相關、生死與共的信念。可以推想,遠古時代塔吉克先祖有關鷹的傳說必定反映的是與遠古社會生活相適應的內容,他們的有關鷹的傳說也是隨著時代的變化而在變化著的。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這一類傳說故事,正是對應於階級社會的,因此,反對階級壓迫,追求自由幸福自然就成為這一曆史階段的主題。但是,通過塔吉克人一係列與鷹有關的傳說故事,我們還是能窺探到在這種漫長的變異中所保留下來的有關鷹與人的這個最古老的母題。如若我們能以這種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眼光去考察塔吉克人的鷹舞和鷹笛,自然會發現其中的奧秘。一般認為帕米爾高原多鷹,生活在高原上的塔吉克人也就自然將鷹的動作融會於舞蹈之中了。但是,我認為更重要的是文化的傳承。其實每個民族的舞蹈特征的形成都是有著深刻的曆史原因的,遠古時代的舞蹈實際是一種與圖騰緊密結合的形式。在原始社會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舞蹈表演都是以圖騰崇拜為目的的。近代澳洲土人的舞蹈精於模仿駝鳥、袋鼠的動作,因為他們就是以駝鳥、袋鼠作為圖騰的。非洲土人的鱷魚舞非常普遍。北美印第安人的舞蹈,所模仿的多為熊、犬、野牛等。處於圖騰崇拜時代的人們正是通過模仿代表自己圖騰的動物的舞蹈,來表現自己和所崇拜的圖騰之間的一種神秘的聯係,來表現他們對部族圖騰的崇拜和敬畏。我以為塔吉克族的鷹舞也具有這種深遠的曆史含義,隻不過在原始宗教信仰之後,塔吉克族又經曆了漫長的拜火教、佛教、伊斯蘭教等信仰階段,鷹圖騰已被人們遺忘,但其深刻的影響還是以各種方式表現在塔吉克文化的各個方麵,舞蹈中模仿鷹的動作即是一個方麵。塔吉克人的其他樂器都與新疆其他少數民族的樂器相同或相似,惟有鷹笛是塔吉克人特有的樂器,當我們將這獨具特色的鷹笛置於塔吉克族的鷹文化這一背景之中來進行考察時,鷹笛的奧秘也就會為我們所揭示。原始時代歌與舞一樣,也是與圖騰崇拜緊密結合的。在北美,塔克薩斯印第安人狼圖騰部族的青年都要學習狼叫。其他如西珂人學狐叫,達科人學牛叫。而這正是人類早期的歌聲。以鷹作為圖騰的部族學鷹叫嗎?這我們不得而知,但用鷹翅骨製笛,然後吹出美妙的聲音,這不就是鷹鳴嗎?不就是最為絕妙的“鷹歌”嗎?由此是不難看出塔吉克人的鷹笛與鷹圖騰之間的聯係的。塔吉克民歌中也多有鷹的形象出現,說得準確一點,應該是:塔吉克民歌中,也常常以鷹作為比興的手法。原始時代詩、歌、舞的三位一體性,不僅是由其本身的性質所決定的,而且也是由原始社會的宗教生活所決定的。原始宗教以其巨大的力量不但影響了詩、歌、舞的內容,而且也促進了它們的結合。因此,有人認為興起源的實質是宗教觀念內容向藝術形式積澱的結果,即興在起源上,最初並非一般的規範化的詩歌藝術形式,而隻是個別的具體的以宗教觀念內容為本質的原始興象。而從這種個別的具體的原始興象到一般的規範化的興的藝術形式,其間有著漫長而複雜的曆史演化過程。我們以為塔吉克民歌中常常出現的鷹的興象,不是一種簡單的現象,而正是經曆了這樣一個漫長而複雜的曆史演化過程。在塔吉克人的諺語中,也有不少與鷹有關,如“孔雀雖好看,卻飛不了鷹那麼高”,“雄鷹不會落入麻雀的陷阱”,“裝鷹的烏鴉最害怕雄鷹”等。而且這些諺語對鷹的形象都是讚頌性的。另外,塔吉克人還有用鷹羽沾奶為嬰兒開嘴的習俗——塔吉克人一出生,他們的命運便和鷹緊緊地聯係在一起了,無怪乎人們將他們稱為“鷹的民族”呢?正如同漢民族對於龍的崇拜一樣,塔吉克人對鷹的崇拜當然也經曆著演變,時至今日,對於塔吉克人來說,鷹隻是忠誠、善良、勇敢、正義的象征,它作為圖騰的曆史已被人們遺忘。鷹和塔吉克人的關係,由遠古的神秘、敬畏、血肉相連,演變為今日的明朗、親近、如同夥伴。這其間經曆了一個漫長的而同時又是集體無意識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