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光與漂流(3 / 3)

這像是人的聲音,又像潛藏在這隱國之中生命的聲息。或許是既非人類也非野獸的生物的腳步聲。或許是由牛馬童子引路,巨大的神靈在熊野的山中悠然漫步的聲音。矢野重也的想象迷亂。他想仔細聽一聽這聲音而停下了腳步,但聲音隨即停止,古道死一般沉寂。

突然,一隻鳥揚起巨大的翅膀從樹叢中飛起來。這是隻山鳥。矢野重也在行進中覺得有什麼東西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他想,所謂旅行就是這樣,不是為了到達某個地方,而是行動的本身。就像風,不是為了到達什麼地方,而是吹的本身。

自己不時接觸、感覺到的蔭翳,在日本曆史的深處,也許就像沒有目的地的旅行而產生的旅情。那麼走在通往紀之國,“根之國”,出雲的路上的人,都會有這種模模糊糊的感覺。

矢野重也在古道的遠方看到幾名圍坐在一起的男人。他們不是在地下,也不是飄浮在空中。凝神一看,其中有一個像尾崎士郎。看清了他,別的人也都一個個認出來了。旁邊的是林房雄,之後是尾崎一雄,正麵坐著的似乎是淺野晃。他們都是從市俗世界的逃出來的亡命者,所以彼此之間十分親切。

啊,是呀。矢野重也想,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進入與他們截然不同的領域。他現在意識到,接受小林一三的邀清到熊野旅行,就是想證明自己之所以發生變化的原因。

在此以前,翻譯對矢野重也來說,近乎於創作。但在他翻譯的《英國史》、《教育論》成為暢銷書後,他卻遠離了文學。在這種情況下,再考慮以後翻譯什麼時,莫伯桑,菲力浦(1874-1908,法國小說家,如實描繪貧苦人的生活,著有《蒙帕那斯的浦浦》、《母與子》、《鷓鴣老爹》等。譯注)、阿納托爾·法朗士的作品已經不能打動他的心。他覺得不滿足,尋找補充的東西,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尋找什麼。

這是為什麼?矢野重也想。

經營者小林一三的嚴厲態度,迫使矢野重也做岀一個決斷。

“我開始搞企業時,就封筆了。”小林一三對矢野重也說,“經營中如果有浪漫,固然好。但經營隻能建築在現實之上,需要的是忍耐和專心致誌。”

矢野重也點著頭,默默地聆聽前輩的教導。進入熊野古道時,他聽到了非人非獸也非神的腳步聲,幻覺中看到幾個不可思議的男人圍坐在一起。

與小林一三的熊野之行已經過去快四年了。矢野重也去年去看了重建的、日本首家全部用闊葉樹生產紙漿的北海道勇拂工廠。當他看到使用與戰敗前完全不同的新設備的工廠有條不紊地運轉時,覺得這裏也有浪漫。

本來勇拂工廠是從出獄的南條源太郎的浪漫開始的。後來因為美軍空襲而停產,繼而占領軍又命令解散,現在終於解除了命令,可以恢複生產,於是安裝了新設備。這是忍耐和專心致誌的成果。看完工廠,他像以前一樣,住進了定山溪旅館。洗澡的時候,他一直在想,自己與以前有什麼不同?

第一、用不著為維持生活而伏案寫作了。幾個公司董事的工資可以維持大宮前的家與四穀新建的家的生活。

第二、四穀的伊吹苑子生了個男孩,田弘佐智子住在配房教育他。這一點也與以前不同。

這種生活,不是出什麼理論、思想,而是不違背對友情、對女人的愛情,對周圍人的親切之情,忠實於自己的感覺的結果。這一切都源於對日本共產黨的絕望。最近,他不時在內心深處想,我沒有放棄共產主義信仰,而是與日共決裂。矢野重也作為工薪族快要休了。

在簽定和約後的第一個五一節爆發了大規模騷亂,燒了好幾台高級轎車,濃煙衝天,逮捕了很多人時,美國在挨尼威托克環礁進行水下核實驗時,征詢他的意見,他隱藏了真正的自己,以財界領導人的身份發表了意見。基調是在東西陣營嚴峻對立的形勢下,必須站在美國一邊,支持美國,基本否定群眾運動。他感到,財界人士的“常識”如繩索捆住了自己。

這不是違背了最初的信條——忠實於自己的感覺嗎?他想同職員一樣,一到五十五歲就退休的原因,是希望得到自由。

矢野重也一想到從經營的位置引退,來了精神,馬上從定山溪旅館給已經恢複健康的尾崎士郎打電話說:“這回咱們得好好談談。找幾個合得來的朋友出本雜誌如何?我想說的就是這件事。”

尾崎士郎對矢野重也出版同人雜誌的提議不太起勁,他說:“當然可以,但很不好辦。即使是季刊,也不能小看。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出了月刊《望樓》,那才八頁到十二頁,就沒少費心。”

矢野重也覺得必須先說服尾崎士郎,所以回到東京後就準備兩個人推心置腹地談一談。出版新雜誌的重要意義和改變怕麻煩的毛病這兩條對於說服他很有力。

矢野重也在四穀的家與佐久島的漁夫鬆本半九郎聯係,請他在尾崎士郎來那天,送一海碗海叁腸和海叁、一海碗冰鎮長槍鳥賊、沙丁魚,還有對岸吉良町的有名的糕點。吉良町是尾崎士郎的故鄉,在他《人生劇場》中登場的俠客吉良野仁吉就是他的同鄉。

矢野重也對鬆本半九郎說:“我為了謀生到處走,沒有時間去你那裏。你能來東京嗎?我熱情招待。在我搞經營買賣時,你來了不好招待。今年還行。”

矢野重聽到鬆本半九郎的聲音,想起了往事。在關東大地震後,矢野重也和奈保子去佐久島住了半年多,那時鬆本半九郎與他們一樣年輕。鬆本半九郎說:“你一定會幹一番大事業。我這種沒有欲望的人看人不會錯。你有了名,我去竄門,別吃閉門羹。”

矢野重也回答說:“我不是那樣的人。那時候你來,我一定款待。”

在約定的那天晚上,尾崎士郎一到四穀的家,矢野重也就說,當今的文學,囿於“純文學”的框框裏,脫離社會。他認為戰後應該提倡國民文學論。然而,最近日本的作家忘記了日本的審美的意識,不能深入現實。社會在不斷發生變化,文學卻抱殘守缺,跟不上時代的腳步。尾崎士郎不反對矢野重也的觀點。

他們喝著酒,談了三個多小時,以前的親密感情,又回到他們中間。

“辦雜誌的事我明白了。如果在你那裏編輯,我沒有堅決反對的理由。但有一個條件。”尾崎士郎說。

矢野重也感到意外,看著老友的臉說:“嘿,這可新鮮。”

尾崎士郎沉吟了一下說:“這個條件是你每期必須寫稿。如果可能,最好是小說。但是,形式不拘,寫什麼都行,隻要讀者認為是作品就可以。”

“這可糟了!”矢野重也像每回一樣,用五根手指在頭上亂抓說,“幾年前與小林一三去熊野旅行。那時他暗示我說,企業經營者必須封筆。對此我也理解。”。

“你不是馬上就要退休了嗎?”尾崎士郎追問說。

“是這樣。但是還要過一段時間。明年我五十五歲,到時候我就退休寫作。”

“我明白了。既然這樣,那就明年創刋吧。在此以前,正好可以好好想一想雜誌的性質,拉同人參加。這也需要一段時間。”

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商量,喝著說著,都覺得雜誌如何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與對心思的朋友以辦雜誌為佳肴而喝酒。

尾崎士郎走了之後,矢野重也想在書房裏考慮一下辦雜誌的事,但頭腦中浮現的卻是戰爭期間與尾崎他們開始交往的情景,還有去年去勇拂工廠時看到的淺野晃。

國策紙漿勇拂工廠,像在曠野上突然拔地而起的一座雄壯的城堡。廠區寬闊,必須乘車才行。蒸解鍋、氧氣漂白塔、兩個望不到頂的大煙囪,屹立在悠悠白雲之下。還有從Y1至Y5造紙的高大廠房。無論怎麼看,都可以說是一座城堡。登上管理塔一看,四月末的勇拂原野剛剛有一點綠色。

“我在這裏生活了五年。那時這裏隻是燒毀的廢墟。看到恢複成今天這個樣子,我目瞪口呆。那時候很冷,我多次想死。是你救了我。這個工廠簡直可以說是我的救命恩人。”

與朝日新聞記者篠田弘作從東京一起來到勇拂的淺野晃,迎著太平洋吹過來的風斷斷續續地說。如果他不這樣,也許會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矢野重也一邊頻頻點頭,一邊想,是我拉他加入了共產黨。在南條源太郎與他商量用他發明的廢紙造紙法生產紙張時,他確實想過要救濟過去的同誌。

這種暗中的打算到底實現了多少,他不知道,但他有時想,幫助別人,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傲慢而已,覺得無聊。他一直堅持來者不拒,但這其中就有一個自稱在舊滿鐵(南滿鐵道株式會社)調查部工作過的人想從矢野重也這裏搞錢。

矢野重也不知在什麼時候,養成了一個習慣,當有人進入國策紙漿會客室時,他從對方身上散發的氣味,就馬上判斷他是什麼貨色。

“我被委任可以使用巨額反共資金。不管怎麼說,培養優良企業,發展產業,雖然不是直接的,但卻是防範共產主義最切實有效的方法。希望像您這樣看透了共產黨本質的企業家使用這筆資金。”

他巧言如簧,還帶著一個著名政治家的介紹信。

“我想您對資金的來源會有疑問。您是財界的領導人,所以對您不保秘。在日本被占領時,有個麥克特少將想把日本變成亞洲防止共產主義的堤壩,有一筆秘密基金。朝鮮停戰協定已經簽字,形勢發生了變化,所以這筆資金可以為民生使用。”

這個戴著無邊眼鏡、有點發胖中年人信心十足,侃侃而談。

矢野重也越聽越不高興,認為這個人是探聽了自己與共產黨的關係之後,靈機一動,編造了反共資金的彌天大謊。覺得他講的話,他說的反共資金,都令人生疑。但矢野重也不動聲色,問道:“有什麼具體條件嗎?”

他憑直感,已經認定這是個騙子,但想惡心他一下。對方可能以為他已經動心,不慌不忙地說:“金額在十億以上,利率為百分之五,期限為五年。但十億中的百分之一,要給自由黨,百分之一由您自由支配。”

矢野重也覺得你也太小看我了,怒不可遏地說:“我這個人不要錢。你別說了,再說也沒用。你走吧。”說完,他站了起來。

對方似乎以為他在討價還價,說:“對了,條件變動一點也沒關係。”

“我說叫你回去,你沒聽見嗎?”矢野重也大聲吼起來。

可能隔著門聽見了吼叫聲,秘書四宮喜一郎急匆匆走進來。矢野重也指著那個發胖的男人對他說:“喂,你把他給我攆出去。”

“您太失禮了。”對方站了起來。

矢野重也對他說:“對你這樣的東西用不著禮貌。”

這個人可能久經沙場,嘴裏嘟囔著走了出去。

人走了,但矢野重也還在生氣。

“怎麼回事,那個人?他是帶著一位有名的國會議員的介紹信來的……”

四宮喜一郎送客回來後問矢野重也。

矢野重也冷靜了一些,看著四宮喜一郎平靜地說:“可能那個議員也不知道。也許議員根本就沒見過他。政治家,就是這樣一種職業。四宮君,你的父親是個例外。”

國策紙漿秘書四宮喜一郎的父親是有實力的政友會的議員,是當時政界著名的自由主義鬥士,與小暮武太夫一起被譽為男人的驕傲,名聲顯赫。

有一天,四宮議員帶著他的兒子喜一郎來到了矢野重也事務所,對他說,身為父親說這些也許可笑,但他比我聰明,性格好,隻是秉性溫和,不會吵架。“希望你能叫他在你這裏曆練一下。我兒子不想當政治家。”

在四宮議員當商工省政務次官時,矢野重也為了恢複勇拂工廠的生產請他與占領軍斡旋。

矢野重也一眼就看中了四宮喜一郎,把他放在身邊,精心調教,遇到對他將來當企業家有用的場合,也帶他一起去。

他對四宮喜一郎說:“這個人肯定是騙子。如果有私心就會上當。看樣子可能是慣犯。每個人都有私心,所以對於甜言蜜語要小心。”

“對不起。今後如果方便的話,您會見第一次見麵的客人時,我也過來。”

“好吧。”矢野重也看著站在門邊的四宮喜一郎說,“如果格鬥,我也許比你強。你在思想和身體兩方麵都要學會戰鬥。”

他又高興起來。矢野重也去視察完成重建、開始生產的勇拂工廠時,也帶著四宮喜一郎。在管理塔看完工廠全景後,矢野重也在全體職工麵前講了自己的經營理念,例舉了在戰爭最困難時期原廠長南條源太郎的愛社精神,為了用兩手撐住倒下來的防火牆,他負了重傷。

“有這些獻身的前輩的努力,才創造了今天的國策紙漿。這種創業精神,諸位在最近的地震中充分地表現岀來。我對諸位這種創業精神表示感謝。”

在埋藏著許多記憶的北海道,與淺野晃有單獨會麵的時間,對矢野重也思考今後的人生有重要意義。

“因為有你的關照,我棲身在勇拂工廠的住宅裏,天天寫詩。”從勇拂乘汽車去劄幌時,淺野晃說,“悲傷的時刻遲遲離去,而美好的時光卻一閃而過——當我寫下這兩行時,有一種解脫感。那是暴風雪勁吹,房間的溫度在零度以下的白天。”

淺野晃說,在自己最艱難的時期,如果不到北海道勇拂去住,直到死也隻是一個愛好文學的原革命家而已。“而且,落戶以後覺得北海道真好。那裏有東京等地方沒有的美麗和快樂。雖然自然條件嚴酷,但很美好。”

矢野重也一邊聽淺野晃說話,一邊想起了熊野古道。

“我呀,仍在尋找岀路。幾年前與小林一三去熊野,回來時我獨自去了熊野古道。在幻覺中,我看到了你。我覺得擺脫市俗,就要到這種古道上去尋蹤覓跡。可是一回到東京,那些想法隨即在工作中煙消雲散。我打算一到五十五歲就退休。”

“現在的時代,連憲兵隊的幹部、思想警察的領導人都說他們從來都是民主主義者。”淺野晃掃了一眼矢野重也的側影說,“不管怎麼說,你生來就是當領導的命。不知這是福還是禍,也許是禍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矢野重也想起淺野晃在詩集《不死的風》的後記中寫的話:我所住的地方,離海岸線極近,太平洋單調的波濤聲,晝夜不停。北麵是無邊的火山灰曠野,占據東邊地平線的是日高十勝山脈連綿的雪峰,這一帶幾乎一棵樹也沒有。“我那時迷戀樹木。樹挺立著,在我眼裏,是我作為一個人的意象。”淺野晃繼續說,“我最近寫的東西有了一點反響。三島由紀夫說我的詩的長處是寫了《憤怒》。”

“對什麼憤怒,這是問題所在。但我似乎也能明白。”

矢野重也一邊隨聲附和,一邊想,與淺野晃這樣的人談話,自己的思想也會變得深刻起來。使他感到憤怒的,恐怕不是什麼權力和政治腐敗,甚至也不是歧視和不平等,而是人類本身的愚蠢。他把自己也完全包括在內,那不就是絕望嗎?

在矢野重也受到淺野晃的觸動而思考時,淺野晃說:“你剛才說要辭掉經營工作,我覺得不合適,也沒有必要,我反對。”

他的語調變得與平時一樣,慢聲細語。“那麼,我怎麼辦呢?你是說我不能當文人嗎?我這樣糾纏實在對不起,但我想搞清楚。”矢野重也追問道。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樣回答。既使你當了文人,宿命也不會改變。”矢野重也不能不沉默。他感到淺野晃說出了自己無法理解,但同時也是本質性的大事。

“說點別的,你信任的那個陣內信……”

淺野晃說,但矢野重也攔住了他的話頭:“在說他之前,我想說,如果文學中存在並承認人的心靈和感性的蔭翳的共產主義國家,我現在也讚成。”

淺野晃馬上說:“沒有,不可能有。不僅是共產主義,權力這種東西全都不行。但人類隻會製造這樣的權力,所以我憎恨人類的存在。”

淺野晃說裏,滿懷悲哀。

淺野晃當即否定矢野重也的話,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否定福本主義。

“是嗎?果然是這樣嗎?”

矢野重也覺得,坐了幾年牢,流竄到勇拂待了五年,又得了一場幾乎致命的大病,這使淺野晃成為一個真正的詩人。

這一發現,使矢野重也即高興又放心。他颯爽的風姿,就是他作為一個詩人挺起了脊梁的明證。

他剛才突然提到了陣內信。

在矢野重也和南條源太郎一起,借助軍方力量,為建立國策紙漿前身大日本再生紙製造株式會社而奔波時,陣內信是陸軍會計軍官,任軍需品本廠的監督官。當時隻是認識而已。像親人一樣支持矢野重也他們計劃的岩畔少將說,陣內信很能幹,會社成立時應該用他這樣的人。

有一天,矢野重也在日本橋的一家小飯館請陣內信吃飯,隻是覺得受到過他的關照,表示一下感謝。那是矢野重也應岩畔少將邀請,在新加坡住了很時間,剛回到日本的時候。但那時陣內信已經辭去陸軍的職務,內定為製造電波探知機——雷達的日本電子工業的董事,並決定擔任董事兼計劃管理部長的職務。

陣內信生來就有收集情報的能力,他抓住了日美戰鬥力決定性的差距在電子工業技術上。中途島海戰的失敗,是日軍後退的開始。當時美國的雷達能夠準確地測出了日軍軍艦所在的位置,而日軍隻能用望遠鏡觀測,這種技術上的差距,異致日軍失敗。陣內信進入國策會社,決心縮小這一差距。再者,在戰爭失敗時,他雖為會計軍官,但也可能陷入光榮戰死的境地。為了避免這種可能,他離開了軍隊。

戰爭終於以日本無條件投降而結束,他看到工人運動迅猛發展,認為重建經營陣營是當務之急。在經濟同友會的影響下,成立了關東經營者協會,他馬上擔任了這個組織的工人問題負責人。

從戰爭時期到戰後陣內信的行動來看,很明顯,他是能把握時代潮流的人,而且有行動能力。他得到了這樣的評價:雖然年輕,但對於工人問題有高明的見解。在日經聯負責向國際勞動機關(ILO)推薦雇用者代表時,把當時擔任日本電子工業常務董事的他,選為專務理事。他的目標明確,就是在企業界聞多識廣,想趁著年輕,到一個能岀人頭第的地方。矢野重也曾想為自己的企業招人,聽說他在戰後很活躍,在考慮是否有能幹的人做自己的接班人時,把他也列入了候補名單。

因此,淺野晃的口氣引起了他的注意,小心地問道:“陣內信有什麼令人討厭的地方嗎?”

“不,沒什麼。最近我去演講會,聽另一個人講演。輪到陣內信時,他隻講自己幹了什麼,如何忍耐,一味地宣揚自己。我對他不感興趣。”

淺野晃毫不客氣地說。矢野重也感到沮喪。但淺野晃又叮囑說:“你怎樣使用陣內信,那是你的事兒。不過,我這個門外漢的話卻非常準確。”

“現在還沒有什麼使用他的考慮。前不久隻是誇獎他。不過,我感謝你的忠告。”矢野重也打住了話頭。

到飯店吃飯時,矢野重也想起了永井美那,於是說:“你到勇拂去時,我請你帶去的永井美那,最近來看我。謝謝你。”

“那是我最痛苦的時候。她到了函館就匆匆忙忙走了。”淺野晃說著,好像又想起了那時的情景,無限感慨地看著眼前的菜肴。但他終於把酒杯舉到眼前,擺出幹杯的架式說:“總之,勇拂工廠複興,你又幹完了一件事,祝賀你,同時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