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途
矢野重也讀書讀得眼睛發酸,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院子裏的花木。這棟房屋,在東京洗足池附近,是幫助矢野的那個法國文學教授的好朋友的,因為這個人要去歐洲兩年,想找一個放心人的看家,臨時過渡一下,所以矢野重也就搬過來了。
早晨起床時就下起了小雨,下了大半天,一直沒停。這是進入梅雨季節的前奏。
矢野重也在中國待了半年,記得從中國偷偷回日本那天,也是下雨。
日本和中國對下雨的感覺不同。當然,上海、武漢也下雨,有時雨大,有時雨小,但下雨天都被認為是壞天氣。矢野重也認為,在日本,下雨天也可以說是好天氣。
矢野重也想,這大概因為自己生長在氣候溫暖的東海地區的緣故。禦前崎附近的冬天,強烈的季風——遠州幹風從山嶺吹向大海。為了防風,房屋周圍都有高高的扁柏樹牆。院子掩藏在綠色之中,所以那裏的雨,自然是好雨。
雖然他想打破這種安逸的、傳統的生活方式,但他從中國大陸回到日本後,再遇到日本雨時,卻有一種眷戀感。他覺得奇怪,難道是自己的感覺發生了變化?他認為,這不僅僅是眷戀,而是自己的變質。矢野重也回國後的第二年的三月二十五日,在鎮壓共產黨的事件中被逮捕,蹲了兩年監獄。出獄之後,每年一到雨季,他就有這種感覺。日本的雨,有中國雨沒有的幽暗的光。現在,矢野重也從書齋凝神注視著樹蔭中的八仙花。它與昨天不同,花朵更藍了。這是雨的影響。每個花瓣大概不會知道自己的這種變化。
如果不可能改變日本人的全部意識,那麼變革就必須像這雨中的八仙花一樣,在每一個花瓣還沒意識到的時候,整個花朶的顏色就發生了變化。
這種想法,不是否定革命家作用的反動思想嗎?
如果自己在共產黨內擔任領導時說岀這種困惑,恐怕沒有一個同誌會理解。在黨內,自己確實很孤立。
苦惱的結果,決定退黨。發表“退出日本共產黨之際告諸君書”時,雖然身在監獄,卻招到激烈痛罵。叛徒、反黨分子、叫他死等等字樣頻繁出現在他曾主編的日共中央機關報《赤旗報》上。負責他的檢察官給他看了《赤旗報》。
“《赤旗報》是革命的子彈,一張也不能落到敵人手裏。”
在篇文章是矢野重也親手寫的,但現在報紙一出版就送到了官府手裏。在昭和三年三月二十五日被捕兩個月之後,當檢察官把“黨組織圖”擺在他麵前時,他就明白徹底完了。後來,每次檢察官審訊時,他都嚐到了失敗的滋味。
他在獄中寫道:為勝利而驕傲的拿破倫的軍隊,到達惠靈頓時形勢急轉直下,已成崩潰之勢。滑鐵盧的敗戰圖在我的頭腦中流來流去。那天夜裏,我徹夜痛哭。
當他看到簡直是為了攻擊自己而出版的《赤旗報》時,徹底絕望了。
“你幹得漂亮。對於我們來說,這也是難得的好事。感謝你這樣痛快。”
檢察官這樣說時,矢野重也端正了一下坐姿說:“我不是叛變。我先聲明,如果要實現真正的共產主義,現在的黨不行。我是出於這種考慮才退黨的。”
他確實履行了自己以後要開展真正的共產主義運動的諾言,出獄後馬上組織了“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開始活動。他隻能這樣做。
但是運動並不順利,組織也不斷衰落,處於自然消亡的狀態。
回顧出獄後兩年的生活,矢野重也認為,自己的真正失敗也許正是組織這個“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
忠實於自己的感覺、工人的感覺的矢野重也主張:日本的天皇製與俄國的沙皇主義、歐洲的君主製性質不同,大眾並不認為,不廢除君主製就不能在解放的道路上前進。
他認為這一主張會引起大多數工人共鳴,振臂一呼,應者雲集。
矢野重也至今仍然認為,這一想法沒有錯。也就是說他從來沒有想背叛革命。然而他對天皇製的看法,遭到日本共產黨的反對,日共把以前打倒君主製的口號,改為打倒天皇製,似乎反對矢野重也的組織是日共的頭等大事。這是正麵向治安維持法挑戰。本來自身生存是首要問題,其次才是理論的正確性和政策實施的可能性,但他們卻本末倒置。矢野重也切身領教了日共的素質。
中國黨黨內的論爭,是關於如何實現革命目標的論爭,而不是把本派取得主導權做為第一目標的卑鄙的鬥爭。中國和日本革命勢力內部的論爭在本質上有天壤之別。然而,在現實的革命運動中,高尚的“勞動者派”被日本共產黨打壓,無所措手足。
在矢野重也意識到黨的認識水平是民眾政治水準的反映時,勞動者派已經完全孤立。
生來性格倔強的他叫起真來。既然黨已經把他當做階級敵人,想要他性命,他就更不能後退,決心幹到底。
矢野重也為了籌措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的活動經費,翻譯量增加了幾倍,幾乎沒有時間指導運動、參加組織活動。他常常混淆希望和現實,決定一些不可能實現的計劃。在組建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時也犯了同樣的毛病。比如他主張把組織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在社會上活動的合法部隊,一部分是潛藏在地下的領導機關。人本來就少,再分為兩部分,活動能力顯著下降。他最初集合了三十個幹部,但過了一段時間,人員不斷一個、兩個地減少。
矢野重也看著雨中的八仙花,可能是精神作用吧,覺得花朶越來越藍。他確實感到身心憔悴。去年二月,奈保子生了女兒,他雖然高興,但生活負擔加重。他根據女革命家、德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羅莎·盧森彼的名子,給女兒起名叫﨟沙。
開始時,用片假名到區公所去報戶口,但區公所說這不是日本名,不給辦理。他苦思冥想,決定用﨟沙兩個字代替。﨟沙生於上落合家中,出生後一個月搬到另一個地方,現在又從那裏搬到了洗足池附近。以前從安全和運動考慮,一個地方住不到一年就搬家,奈保子一直跟他過著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現在有了孩子,抱著孩子搬家,可不像過去那樣簡單了。
矢野重也心裏想著這些事,望著院子發呆時,奈保子過來小聲說:“木下先生來了。”
多年的地下生活,她養成了習慣,說到人名時,聲音很小。
木下半治是矢野重也一高時代的好友。在關東大地震之後不久,矢野重也去佐久島避難,木下到島上去看過他。矢野重也在神戶一邊搞工人運動,一邊開麵館桃太郎時,木下住在他家裏幫忙。木下有革新思想,而且鑽研很深,但他決不入黨。矢野重也雖然有時也討厭他的小心謹慎,但他具有與自己恰好相反的長處,所以不管什麼事都願意聽聽他的意見。
妻子奈保子告訴他木下半治來了,他很高興,但同時心裏又想不知他現在怎麼樣?因為出獄之後,還一直沒見過麵。
矢野重也敲著座墊興奮地說:“真想他啊!就在這個房間吧。晚上一起吃飯怎麼樣?什麼都行。”
“哎,可是……”
奈保子麵有難色。矢野重也這時才想到,稿費還沒來,家裏沒錢。他看了看周圍,目光停在夾衣上說:“把這個送去吧。稿費這個月中旬能到。”
他叫奈保子去當鋪,同時告訴她有筆稿費要來了。
瘦高的木下半治彎著腰走進矢野重也鋪著草席的工作間。本來有擺著漂亮桌椅的西詳式房間,但矢野重也習慣在矮桌上寫作。
“這個,還得四天。之後還要潤色一下。”
矢野重也迎著木下半治的目光,指著法文教授鈴木信太郎給他的莫伯桑的小說《我們的心》說。
“是嗎?你一直在幹。”木下半治說著看了看院子,“這裏很漂亮,比前一個住處高級多了。”
“很幸運。這是搞法文的辰野先生朋友的家。他做為交換教授要到歐洲去二年,我來給他看家。隻是暫時住在這裏。”
“原來是這樣。”
木下半治說到這裏沉吟了一下,矢野重也知道他是來說一件棘手的事。
“你知道,我沒入過黨。很多人勸我入,但我以在國立大學工作為理由全都拒絕了。你也可能認為我是不識抬舉吧?但我認為,現在的日本黨,水平或者說素質不行。”木下半治說,“我這樣講,完全是個人的看法。”
他像以前一樣,講話時,先是長長的序言。他說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這一組織形態就很荒唐。他明確地說:“對於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的運動效果,我不能不否定。”
“但是,如果不提高共產黨的素質,日本就沒有希望。滿洲事變不是已經發生了嗎?”矢野重也固執己見。
“我並不是說你錯了。政治這種東西是實用的、功利的,結果就是一切。”木下半治攔住矢野重也的話頭說,“你是個有影響的人,另起爐灶,成立組織,什麼人高興?依據力學原理而運動的世界就是政治。”
“你是說我不幹為好。你是為這件事來的吧?”
矢野重也的神經針刺般亢奮起來。木下半治沉默不語。矢野重也想起一年以前,他居然把勞動者派分為地上和地下組織……
這時,隔一個房間裏響起了嬰兒的啼哭,奈保子急忙哄孩子的聲音。這聲音為木下解了圍,他問道:“你的﨟沙好嗎?”
矢野重也精神上也鬆了口氣:“啊,這個孩子很倔強。又一個女孩,前途不堪設想。”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是你和奈保子的孩子,像你們誰,都不可能懦怯。”
接著他們海闊天空地聊起了一高時代的生活,木下半治突然說:“喂,你知道嗎,近藤死了。”
“就是那個彈鋼琴的,有錢的近藤柏次郎嗎?”矢野重也問道,“是自殺嗎?他好像在一家法國銀行工作。”
木下半治看著追問的矢野重也說:“殉情。聽說那個女人追到巴黎去了。”
矢野重也耳邊又響起了近藤柏次郎說的“對於死我都想過多次了”,眼前浮現出他說這句話時表情。木下半治深有感慨地說:“聽說那個女人是京都的藝妓。在現今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近藤也對日本的前途感到絕望。”
“我有同誌,不會走絕路。如果隻是我一個人,離開政治也可以。不,我正在考慮脫離政治。”矢野重也望著院子裏的八仙花,接著剛才的話說起了自己,“隻是我答應中國同誌的事,不能什麼也不做。我在武漢時說,日本侵略大陸,我要豁岀命去阻止,所以不能什麼也不幹,袖手旁觀。”
“你是個好人。與學生時代一樣,一點也沒變。”木下半治不勝驚歎地說。不知何時,矢野重也把在中國的親身經驗應用在對對日本黨的評價上,無意中對木下半治說了出來。
“正如剛才你說的,政治是實用的、功利的,這是個教訓。對,這是你剛才說的。”
木下半治看著說話的矢野重也默默地點了點頭,之後說:“有謠傳說共產黨想要你的命,我想不至於,但你要小心。隻要是我能做的,我會不遺餘力。”
木下半治小聲說完,就冒雨走了。
木下走後,矢野重也望著雨中的八仙花,一動也不動地坐了很久。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也許走錯了路。這種不安使他毛骨悚然。
想到這裏,他終於明白,“你與學生時代一點都沒有變”這句話,雖然是木下半治在感慨中說的,但也是對自己沉甸甸的令人感動的批評。
在監獄裏,他發現思想警察和檢察官對共產黨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清二楚,而且極為準確。當他意識到這些情報隻能來自黨的中樞機關的幹部時,就已經親身體驗到失敗的滋味。同時不知道為什麼,他在冥冥中感到是某些大人物叛變了。
在監獄中,對矢野重也最大的打擊,是兩個幹部在妓院嫖娼時被捕的事。
開始時,他一直堅定地認為,這是為了破壞同誌間的團結而捏造的,但同時又感到不安,心想這兩人說不定會幹岀這種事來。當他看到警察闖入時一塌糊塗的現場照片時,對組織的不信任像狂風一樣把他吹倒。他開始批判共產黨陳腐封建的素質:關於我的思想在何種情況下、如何演變的,我在最後審訊時,已經大致陳述,現於呈報書中再加若幹補充。
他寫道,自己在米騷動數月後到東京,如何受到當時民主運動、人道主義潮流的影響。他雖然知道這些內容與在審問時的陳述是重複的,但還是反複地寫著。
在寫這份材料的過程中,矢野重也覺得當時是多麼無知,隻是懷著對未來迷茫的希望,隨心所欲地過日子。
那時候,一到夏天,他就和兄弟們一起去駿河灣的矢部家去玩。
與丸尾文六的孫女琴結婚的矢部與左衛門,與同琴的姐姐聰子結婚的三澤矢野家的第六代彥次郎是連襟,所以彥次郎與聰子的兒子矢野重也他們,與矢部與左衛門家的孩子是姨表兄弟姐妹。矢部家、三澤的矢野家同為遠州地方的名門,這種“名門大家”意識使他們更加親近。
矢部家在駿河灣禦前崎附近,沿著在相良町入海的萩間川,一年四季都可以釣到各種各樣的魚。在兩家來往中,矢部與左衛門的長女嘉津與將承襲第七代彥次郎之名的三澤矢野家的長子春雄結婚,親上加親。正像矢野重也的母親聰子希望的那樣,進一步加強鞏固了兩家的關係。
相良町的矢部家,除三澤矢野家外,還有幾家親戚,一到夏天,親戚家的孩子們都來玩,很熱鬧。在這些孩子中,不知為什麼,矢野重也獨獨喜歡矢部家大他兩歲、將來要繼承家族姓氏、另立門戶的俊,因而在她麵前總要擺岀一副與眾不同的樣子。
在中學三、四年級時,俊問他:“重也君,你對家庭製度怎樣看?”他反問俊是什麼意思,俊說:“因為,隻有我一個人是從父親家分戶的戶主。結婚時,丈夫必須入贅。如果自己喜歡的人不願意當上門女婿,那就不能結婚。我不明白這個製度為什麼把人捆得死死的。如果這樣的話,我想拒絕這個家庭製度。”
俊的話,讓他想起自己到矢野常太郎家當養子的事。他意識到,當時自己可以留在養父家當養子。但在他說不想離開養母多笥,留在矢野常太郎家時,母親根本不理睬,麵色嚴厲地告訴他:“這種丟人的事,三澤矢野家不允許。”
矢野重也回答說:“我也不懂。不過,現在這個製度什麼地方肯定有錯誤。”他們兩個不知不覺離開了孩子群,走到波浪輕輕拍打的沙灘上。矢野重也撿起手邊的一段被海浪衝上來的一節木棍,在沙灘上寫起字來。
一直在想心事的俊發現矢野重也不在了,才醒過神來,回頭看見他蹲在浪邊,返身走了回來。
“重也君,你在幹什麼?”她仔細一看,發現他正在沙灘上不斷地寫矢盯野重也四個字,驚訝地說,“這不是你的名字嗎?”
矢部俊想,我正認真地與你說事,你卻突然在沙灘上寫起了自己的名字,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不由得變成了責怪的口氣。矢野重也抱著胳膊,仰頭看著矢部俊有些責怪的目光,站起來說:“嗯,早晚會有些人來叫我給他寫點什麼,我現在就得練練字。俊,不久的將來,我要改變家庭製度。”
矢部俊情不自禁地苦笑著說:“好,有誌氣,矢野君。我等著,一直等到那一天。”
在監獄中,矢野重也想起在海濱說過的話時,既懷念又後悔。
然而,自己遇到的總是無理的鎮壓。當他發現同誌中有人喪失了階級的忠誠,苦悶煩惱,夜不能寐。不久,他就決定退出這個墮落的黨,組建一個新黨。
但是,現在必須承認,自己建立的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已經失敗,必須全麵地檢查自己的思想、工作方法。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根深蒂固的領袖意識。
他在獄中的呈報書上寫道:在六、七歲之前,我一直在純粹的貧農家當養子,不知不覺中,農村的階級對立深深刻印在腦海裏。
在他寫這些文字時,並沒有對自己以領袖的身份,指揮改變日本的想法產生懷疑。
矢野重也認為,自己的一切都遇到了挫折。好友木下半治暗示他,組織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是錯誤的,勸告他停止活動。木下走後,他不能不重新考慮自己的領袖意識中的自以為是。他討厭自己,覺得羞恥。他下意識地大叫一聲,打自己的頭。他越想越痛苦,覺得自己像滑稽可笑的唐吉訶德。
雖然自己說並不想放棄共產主義,但審問他的檢察官並沒有撲上來打他。
審訊矢野重也的檢察官對拒絕“轉向”的他說:“如果是信念,那也隻好如此。治安維持法並不能取締人頭腦中的思想。隻要你不破壞國體。”
矢野重也想,我才不上你的當呢!他振作精神,回答說:“怎麼說呢,因為在精神領域很難下結論。”
他直言不諱地說:“我要建立新的共產黨,但黨的名字還沒有決定。”
那時,檢察官臉上閃過的驚異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之所以這樣說,是想不管你怎樣判決,我也要在審訊記錄中留下自己真實的想法。但岀乎意料的是,檢察官並沒有怒不可遏地敲桌子威脅,隻是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
在運動失敗的現在,他才想到,也許當時審問他的檢察官早就預見到他出獄後組建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會是什麼結果。對於這些官僚來說,圓滿地完成交給他們的任務,是最重要的。根據情況,如何做最有效果,是他們工作的唯一原則,至於這個任務是否正確,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內。想到這些,矢野重也悔之不迭。他組建的黨與日共激烈爭鬥,兩敗俱傷,消耗力量,官僚們抱著胳膊,看鶴蚌相爭,坐收漁利。在政治世界,理論的正確與否無所謂,正如木下半治所說,重要的是現實的效果。由此看來,見風使舵,即使自食其言,隻要對自己有利,也會心安理得的德山助一之流才更適合搞政治。但是,今後無論如何,再也不能與他們為伍。
矢野重也忘不了在發表退黨聲明至保釋之前,在監獄中受到的同誌們的侮辱和歧視。在高牆內狹窄的院子裏,運動時與同誌們迎頭相遇,他們或懷著敵意扭身而過,或向他吐唾沫。他們認為矢野重也是反黨分子、落伍者,擦肩而過時故意撞他,或低聲而有力地咒罵:幫凶、叛徒、混蛋。
因為是瞬間的事,矢野重也不能辯解、說明。德山助一等人從矢野重也的單身牢房前經過時,像自言自語似地大聲說:“被捉住時嚇哭了,連個普通黨員都不如,嚇得尿褲子,可憐蟲。”看守讓他注意,他就與看守在矢野重也麵前爭吵。
矢野重也從養父母家回到本家以後,就沒受過明目張膽的侮辱。連受到愛自己的人的斥責時,也要出鼻血,跑回養母多笥家。他幼年時,就用行動抗議,迫使母親改變態度。從來沒受過委屈的他,現在滿肚子不痛快:自己剛剛提出了的正確主張,就被捕入獄、受到拷問,這到是是怎麼回亊呢?因此,隻要保釋出獄,為了證明自己正確,必須馬上組建新的黨開始活動。
矢野重也根據在中國的經驗,首先開始批判共產國際起草的“二七年綱領”,並製定行動綱領。關於天皇製,他認為與俄國帝政時代的沙皇製有本質不同,其存廢問題可以留待將來討論。運動方針是:首先在幾個工場成立日本共產黨勞動者派組識,之後在各地區成立勞動者懇談會,最後成立“勞動工會統一協議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