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噴泉
春天的陽光,柔柔地照進禦苑。吉田茂從身穿晨禮服、男式長禮服的黑色人群中站起來,慢慢走上為今天典禮搭設的台子上,一按按鈕,從新建水池的三個地方,猛然向天空噴出三個水柱。十六個小水柱,像支撐大水柱似的,在空中描繪出菊花瓣狀的弧線,整個水池馬上響起嘩嘩的水聲。
岀席慶典的二百多人,熱烈鼓掌。但水聲淹沒了掌聲,在皇宮前的廣場上回蕩。
午前的太陽好像被吸引來了,在水幕前跳躍,形成一個個小彩虹。彩虹是活的,在噴泉中閃動,馬上要靠近水麵時,又飛騰到水拄中。
矢野重也的右邊是回到座位的吉田茂,挨著吉田的是現任首相池田勇人。矢野的左邊是東京、中京、關西經濟團體的幹部,中間混坐著有名的歌舞伎演員、畫家,還有像安倍能成、小泉信三、辰野隆、茅誠司等教育家、學者。
矢野重也生來就對參加慶典儀式,胸前戴著絲帶,煞有介事地坐在階梯式台子上毫無興趣,但他突然想到,自己為什麼現在坐在這裏?
在矢野重也就任社長不久,萬朝新聞社副社長陣內信就建議,為慶祝皇太子殿下婚禮大典,在皇宮前廣場的一角建造一個大型噴泉,獻給國家如何?
矢野重也是在戰爭期間認識陣內信的。當時他想幫助朋友,為建設用廢紙當原料製造再生紙的工廠而奔波,陣內信是陸軍軍需品本廠擔任會計的軍官。日本戰敗後,善於抓住機會的陣內信認為“今後是商業時代”,進入了新成立的經濟團體事務局,參加籌備廣播會社,當了社長,成為世人矚目的年輕經營者。
矢野重也有個毛病,就是過分愛惜人才。由於種種原因,他必需接手萬朝新聞的經營時,把陣內信拉了過來。那時候,矢野重也已經接受了另一個廣播會社,他想,如果競爭起來情況不好,就把兩家合在一起算了。矢野重也生來粗心,沒把這當回事。
“建造個噴泉如何?”
當陣內信提出這一方案時,矢野重也的頭腦中浮現出四年前,與今裏廣記、鄉司浩平等人周遊世界時,在到處都是戰爭廢墟的西柏林,看到的名為“戲水”的噴泉。按著事先編製的程序,各種各樣的噴口,噴出或高或低、或圓形、或間歇性的細絲狀的水柱,形成多姿多彩的景觀。受盟軍空襲和炮擊,燒得隻剩下鋼筋殘骸的建築物,坍塌一半的黑色牆壁,故意放置不管的瓦礫堆……以這些為背景,升騰、跳躍、變換各種形狀的噴泉,似乎表現了戰敗後國家分為東西兩半的德國人,麵對現實,譏諷、決心、希望交織在一起的複雜心情。矢野他們在廣場前佇立良久,默默地看著。
矢野心裏想著當時的情景,對陣內信的說明、提案的目的,沒有認真聽。陣內信力陳,這個計劃誰也不會反對,由萬朝新聞和廣播會社共同創辦的“櫻花電視”實際主辦,可以讓新的媒體集團在公眾麵前隆重亮相。
矢野重也坐在台子上想,如果自己認真聽,也許不會讚成。生於明治三十二年的矢野,對皇室懷著特別的感情,強烈反對把皇家慶典和商業混在一起。
矢野重也有不時沉浸在自已回憶和想象中遊離於現實的毛病。在這次會議上,他同意陣內信提出的方案,讚成《為紀念皇太子殿下結婚建立大噴泉計劃》,但他沒有想過,做為這一計劃的推動者,總有一天會與首相、財界首腦坐在一起參加典禮。
占據他心裏的是柏林的噴泉風景、希特勒的上台和滅亡、德國的悲劇、進而是日本戰敗等曆史的變遷,沒有想到這個計劃對提高櫻花電視的收視率會有作用。
這是一個奇妙的錯誤。他本身已經被視為財界的領導人,但他卻缺乏這種自覺。人必須根據自已的立場而采取行動,但他卻沒有這種意識。從這兩點來看,無疑都是錯誤。
他作為從事實際業務的領導人,優秀部下們提出的種種計劃,都被外界看成是他的主意,給人以不可小覷的謀略家的印象。在這一點上,陣內信的貢獻最大。還有一個人,就是他朋友的兒子,過去當他的秘書,現在擔任常務董事的四宮喜一郎。矢野喜歡他,但他性格溫和,不願岀頭露麵。
人們認為矢野才華橫溢,不相信他會犯這樣的錯誤。更不會想到他是個粗心大意,經常不經過深思熟慮就貿然行動的人。
他的這種性格和毛病,以致在典禮的前一天早晨,當伊吹苑子對他說:“明天早晨要穿早禮服,所以今天要去理一下發,免得掉頭皮。不然人家會笑話我。”他才意識到這個典禮的性質。
伊吹苑子看著印製的慶典議程表說:“坐在你旁邊的,一位是吉田先生,一位是池田先生,好像還有石阪先生。”
矢野聽她這樣講,給新聞社的總務部長打電話說,儀式時間很長,自己做為主要負責人必須坐在中央嗎?人家又給他講了一遍。總務部長、秘書科多次吃過苦頭,比如他心血來潮,隨意改變預定的日程,同一時間約定兩起會麵,事到臨頭,還不知幹什麼等等,所以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把集會的預定、性質、那一天必需穿什麼西裝等等提前通知伊吹苑子。
矢野越聽越煩:“即然那樣,我不去了。誰有病,都可以不去。”
伊吹苑子知道,這個儀式是非去不可的,但他愛發脾氣,如果應付不好,他發起火來,沒法收拾,所以默默地拿著褲子,抬頭看著他,像自言自語似的說:“你喜歡池田先生,也不討厭石阪先生,覺得無聊時,可以和他們說說話。”
矢野重也終於死了心,穿上了褲子,坐上會社的車,今天去了櫻花電視。
他常常回顧自己和伊吹苑子的這種關係,覺得不可思議。如果沒有她,自己在商界就不能如魚得水。但如果沒有妻子奈保子,自己就會崩潰。這兩種想法,相互抵觸。
他一高興,常常把有好感的人,不管是誰,都叫到家裏來一起吃飯聊天。因此,有時晚上預定來三個人,卻來了八個。有時預定來十個人,卻隻來兩個。這時候,伊吹苑子從不抱怨,也無慍色,調整酒菜,招待客人。不知是因為她在柳橋當過藝妓有經驗,還是天生聰慧,苑子對人有洞察能力,如誰真心對矢野好,可以信賴,而對誰必須小心注意,她會相機把自己的結論悄悄地告訴矢野。
苑子的機靈取得了矢野的信任,但他本來想當作家,對此又有點討厭。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種討厭多少也有一點自己任性的原因。他明白,至少在處理人際關係上他需要苑子的幫助。
他第一次見到伊吹苑子,正好是四十歲。那時他與在京都長大的野川奈保子已經結婚十六年。
在那不久以前,矢野重也正在為幫助好友南條源太郎建立工廠而奔走。在戰爭越來越激烈的時候,為補充造紙原料的不足,利用舊報紙等廢紙,製造再生紙。
當時日本在中國大陸的戰爭會擴大到什麼地步,是個未知數,而與美國、英國的關係也日益惡化,所以矢野重也和南條源太郎的提案受到陸軍的歡迎,但大型造紙會社和海軍一起反對。這樣就激起了天生有反抗精神的矢野的鬥誌。這個提案,原本是以南條源太郎發明的技術為基礎而提出的。
有一天,漫長的雨終於停了。矢野重也和南條源太郎在泥濘的路上走著。
“喂,你來看看這個。”突然,南條大聲喊道,把走在前麵的矢野叫回來。他用傘尖指著水坑裏被雨打濕的舊報紙說。報紙上的印刷油墨正好浮起了一半,字花了。
“以前的技術員都是用化學方法除墨,但這樣會損壞紙的纖維。我想,如果不與物理方法一起用,恐怕不行。這張被水泡的報紙,證明我的想法是正確的。矢野,如果用舊報紙、舊雜誌製造再生紙成功,可以節約三成造紙資源。”
南條源太郎說到後來,口氣變得好像說給自己聽似的。
瞬間,南條源太郎對舊紙再生技術有了信心。
南條源太郎是工業專門學校畢業的工程師,他刻苦努力,又會用人,大地震們前夕,他在龜戶經營橡膠廠很成功。但他並不滿足,一邊經營工廠,一邊到大學的夜校學習,獲得大學學曆。他出生在石川縣貧民家庭,兄弟十一人,他是老大。他從故鄉的兄弟中挑選一個勤奮好學的弟弟,叫到東京,想叫他走與自己相同的路。不久,發生了關東大地震,他的弟弟還沒有完全適應東京的生活,隻能講方言,這給他帶來了災禍,被誤認為外國人。龜戶警察署的巡警,不容分說,將他殺害。南條源太郎領教了權力的專橫殘暴,賣掉了工廠,投身於工人運動。矢野重也愛他磊落豪放的性格和才能,與他成為至交。
矢野重也喜愛的是人,而不管他是什麼主義,有什麼主張,如果這個人有才能,他願為他兩肋插刀,肝腦塗地。
貧苦出身的南條源太郎常常親切地批評說:“矢野天真。靜岡有錢有勢大地主家的兒子,永遠是大少爺派頭。”
在他們籌劃成立新會社開辦工廠時,幸好在陸軍參謀本部有以今田新太郎為首、包括岩畔豪雄、片倉衷等受理想主義者石原莞爾將軍影響的少壯派軍官。
在被稱為石原莞爾派參謀本部的今田、岩畔、片倉這些人,一致認為,建設國防國家,不僅靠軍事力量,還要重視經濟。
在官僚統治型的東條英機還沒有掌握陸軍實權以前,矢野和南條不依賴阿拉斯加、加拿大、確保紙資源的熱情和主張,與他們的國防國家論產生了共鳴。
問題是必須取得商工省的許可,但商工省的官員態度曖昧猶豫。
一天晚上,矢野和南條直接闖到總務局椎名悅三郎家裏說:“我們兩個是共產黨的叛徒。”然後指名道姓地說當時的商工省生產擴充科長,“你的部下岡鬆成太郎不像話,對時局一竅不通。”逼迫馬上給他們要創立的大日本再生紙會社許可。
惟名悅三郎大吃一驚,向他的朋友朝日新聞經濟部長丹波秀伯,檢察廳的皆川治廣打聽這兩個人,他們都說:“粗暴的人優秀而有骨氣,相信他們問題不大……”
椎名悅三郎內心讚賞他們的幹勁和熱情,用了兩、三天時間偷偷教給矢野:申請書的寫法;要加上為在中國大陸占領區宣撫工作製造紙張的理由;還要有陸軍給商工省次官岸信介的推薦信。
有一天,椎名悅三郎被岸信介叫到次官辦麼室,他看到以軍整備局局長的名義寫的推薦信放在岸信介的辦公桌上,文字與他教給矢野的一字不差。
根據臨時資金調整法,由大藏省監督國內資金流動。矢野在一高讀書時,一個晚他両年的校友任理財局金融科長。這個校友對在高中時代深受住宿生尊敬的矢野一清二楚。
在經濟界,朝日新聞的經濟部長丹波秀伯與時任日清紡社長、與造紙公司關係密切的宮島清次郎商談,宮島積極讚成說:“年輕時岀於正義感信仰共產主義的人相當多。其中有優秀人材。他們脫離共產黨想為國家效力是好事。”
他決定支持矢野和南條,但談到經營,宮島清次郎也憂慮起來。
“這両個人,必須配備一個懂經營的人。”他想了一下又說,“讓瓦斯化學工業的石倉巳吉君當社長。矢野和南條在他下麵學習經營。他們兩個可能對石倉樸實穩重的工作方法不滿。不知他們能否忍受。大家的命運,都要由自己決定。”
說完,他回頭看了看年輕的丹波秀伯。
就這樣,經過多方努力,其中不乏非正常的舉動,建立會社的計劃終於立項,隻等著辦完手續就可以開張了。正在這時候,昭和十三年十二月某天早晨,矢野重也突然被憲兵逮捕。
矢野重也為建立造紙會社奔走,是為了幫助好友南條源太郎,在會社開始正常運轉之後,他還想恢複作家生活。昨天晚上,他與出版社商談到很晚。夜裏很冷,他剛剛睡著不一會,就被妻子奈保子搖醒了。
奈保子小聲說:“你,起來吧。憲兵找到家裏來了。”
“什麼?怎麼了?”
“不知道。不過,他們是這麼說的。”
“一個人嗎?”
“不,好像七個人,兩輛車。兩個小時前就來了,我說請等孩子上學走了再說。他們一直等著。現在﨟沙也走了。”
矢野坐在被子上,無意中抬頭看了看寢室的窗戶,從那裏是不可能逃走的。
他下了決心,穿上了棉袍,又加了褲裙,樣子怪怪的,走進了人聲嘈雜的客廳。六個憲兵很高興,正在往熱氣騰騰的紅茶裏加威士忌。雖說自己以前被捕時,奈保子也經曆過,但她的冷靜應對還是令人佩服。
矢野對憲兵們說:“請慢慢喝,喝完再走。”
一到九段憲兵隊本部,風雲突變。根岸準尉剛一進屋就站著吼道:“你小子受石原莞爾唆使。證據全部在我手裏。”
“我根本不知道。”矢野毫不示弱,大聲說。
“你小子說什麼?”根岸準慰罵著撲上來打矢野。
他雖然臉漲得通紅,喘著粗氣,但矢野感到他發的是無名火。
發覺這一點以後,矢野重也反而冷靜了。
“如果是十年前,隨你怎麼說都行。如果你知道我現在的思想和行動,你會感到慚愧。”矢野改變了口氣,勸導似地說。
“這個混蛋還挺狂!”他“叭”地一聲打了矢野一個耳光,命令道,“把他關起來。”
矢野由兩個士兵架著,押入半地下的拘留所,後麵重重的鐵門關上了。
憲兵本部的拘留所,門很森嚴,但天窗用了許多玻璃,而且還有水洗廁所。有一個像工人出身的男人早已關在裏麵,年齡與矢野一樣。
他們兩個交換了看法。根據他的情報,矢野可能卷入了陸軍內部東條派和石原派之間的對立鬥爭。
那時,東條派的次官將調任航空本部總監,傳說由石原派的次官來接任。可能是東條派先發製人,捏造石原派利用共產主義者搞陰謀的事件。
“為此,他們需要逮捕你。”聽了這番解說,矢野與其說憤怒,不如說感慨。
這很像他一直想翻譯的阿納托爾·法朗士以法國革命為舞台的小說。在《諸神渴了》這部作品中,主人公是個平凡的樸實的小市民,卷入了短命的巴黎公社。矢野讀這部小說時心裏想,不管任何時代,人的欲望與權力的無常都是不變的。這下可好了,自己卻成了這種變化無常的權力的犧牲品。
但是天生樂觀的矢野,並沒有因為這一發現而沮喪。
他們兩個要求家裏送書的請求得到批準,結果他在被拘留的四個月中,讀了三、四十本自己平時想讀的書。
憲兵本部對矢野重也的審訊,隻有逮捕那天一次。在南條源太郎、淺野晃(在大正十二年第一次共產黨事件兩年後,矢野參加以野阪參三為中心而成立的產業勞動調查所工作時的同事,在共產黨事件中一起被逮捕的詩人)、一高時代的密友木下半治等人的奔走下,矢野在四月被釋放。
矢野出來後,南條源太郎告訴他,軍務局軍事科科長岩畔大佐說:“這件事我不知道。但我現在完全明白了,叫他們馬上放人。”就這樣一句話,決定釋放他。
當時的間諜事件、破壞國體活動事件,隨著軍隊主導政治程度的加劇,多有權力內部暗中較量的背景。即便逮捕矢野重也他們的東條派,也沒打算把這個捏造的事件當做真正的事件處理。在他們看來,雖然事件本身糊裏糊塗,但隻要能阻止反對東條派的次官上任就算達到了目的,而且對於據說同情石原莞爾的理想主義,令東條派恐懼的秩父宮(秩父宮雍仁親王,1902——53,昭和期皇族、軍人、少將——譯注)殿下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就完全達到了預想的效果。
“這些家夥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把人往死裏整,把無辜的人關了近半年,這是人幹的事嗎?”在祝賀矢野重也安全出獄的宴會上,淺野晃批判東條派,露出了一點過去的鋒芒。
矢野重也本來就厭惡權力,聽了他的一席話,心想這就是我所生活的社會嗎?太無聊了。他坐在歡天喜地舉懷舉賀的朋友們中間,心裏在考慮,事情為什會這樣呢?自己隻是想幫助石川縣貧農的兒子,與官府、實業界沒有任何關係的南條源太郎,在東京興辦事業而已。
在幫助南條的過程中,遇到了幾個把人當作玩弄陰謀詭計的道具而若於其事的“大人物”。南條之所以拋棄經營的工廠,投身於工人運動,也是因為他不能饒恕殺害他弟弟的政權。雖然如此,但在官僚中,也有椎名悅三郎這樣有魅力的人。太複雜了——矢野在宴會上,抱著雙臂思考著。
曆經曲折而成立的大日本再生造紙,在開完股東大會那天晚上舉行了洋溢著喜慶氣氛的慶祝宴會。在柳橋高級飯店“稲橋”集中了二十多人,其中有給予大力支持的財界領導人,有以宮島清次郎為首即將就任董事、審計的有關人員,還有朝日新聞社經濟部部長丹波秀伯。
關於這個會社的人事安排直到成立時還爭論不休,所以矢野重也說:“我為成立公司奔走,是為了幫助南條,不是想當什麼董事。”
大家都認為在實業界不可能有這樣的人。預定就任社長的石倉巳吉和他的助手疑心他這樣講,是覺得“常務”這個頭銜比他預想的低了,這就更使矢野重也生氣。
宮島清次郎問道:“那麼,以後你想幹什麼呢?”
“我想寫童話。”矢野重也回答說。
“童話?就是那種小孩看的書?”
“是的。”
“可是,靠那個吃不了飯啊。”
“所以我掙錢的方法是搞翻譯。安東萊·莫洛亞的《英國史》馬上就要出版了。”矢野重也說。
石倉巳吉在旁說:“如果你不想當董事,那麼當每年隻來兩次的非定期審計員如何?也有這個提議。”
“隻是,你是發起人,不出席股東成立大會不太合適。”宮島清一郎說。
“如果這樣,那我就出席吧。”矢野重也說。
最先理解矢野重也真意的是南條源太郎,當時不在場的原共產黨員、詩人淺野晃,還有最近交往的作家尾崎士郎。尤其是南條源太郎,他早就看透了愛動、熱情的矢野重也,不會滿足單純的作家生活。但又知道他是個一言即出駟馬難追的人,於是對宮島清次郎使眼色說:“知道了。你不能幫助經營,雖然遺憾,但也沒有辦法,隻好這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