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又有幾群鳥從對麵的山林中飛來,頓時,鳥兒們浪漫而熱烈的鳴叫在湖區飄飛蕩開,啁啾婉鳴起伏跌宕。成群的飛鳥,掠過寧靜的湖麵,無論高山的阻隔還是雪峰上惡劣的氣候,都不能阻擋它們自由的飛翔,哪怕是沒有滅頂之災的舒適生活和人類築起的溫暖的巢。它們寧願失去,也不讓飛翔的夢,困擾自己的一生。那些歌聲仿佛永遠在湖的深處回蕩,沒有間歇也沒有結束,一首未了另一首又起了,好比一闋綿長悠遠的配樂詩。有時候,那歌聲猛地熱鬧起來,此起彼伏的,像在舉辦一個盛大的音樂會,但樂手們卻各吹各的調,各唱各的曲,誰也不管誰的,隻需歡快地鳴唱就是了。
自然界的萬物大都有它們的歌聲,這些歌聲比人的歌聲純粹優美,讓人陷入幽思。因為鳥的鳴唱大都是雄性鳥在發情時使用最好的叫聲呼喚雌性,是愛的鳴唱。
看著它們,亦然覺得自己也生出了翅膀,把身體留在紅塵,把生命交給了飛翔。
用腳行走的動物,倘若真能盡情地飛上一次,也就夠了……
鳥兒得以無拘無束地飛翔與鳴唱,是“萬類霜天競自由”的標誌。
從第一隻鳥兒開始,然烏湖的寧靜被翅撲蹄踏敲成了許多碎塊,這些碎塊沒有體積沒有形狀觸摸不到捕捉不到,卻足以撥動你心底最難顫動的弦,發出奇妙的甜滋滋的樂聲,其音符像天上降下的花瓣雨逶迤在湖麵,美得人沒法說。
自由,是萬物生存基本的必需品。觀我等身旁左右,可以無拘無束奔自由而去的,唯有這些鳥了!明初文章大家宋濂在《竹溪逸民傳》中說:“人生百歲,能幾旦暮?所難隨意者適意耳,他尚何恤哉?”他把對生命的感悟與人生對自由的感悟極端地拽將一處,發人深省。因為生命是自由的前提,自由是生命的意義;因為人生如夢、朝朝暮暮,仿佛白駒過隙倏忽而逝。他發出如此感慨的時刻,是於一個特殊的夜晚,身旁的風景好得令人心馳神往。我仿佛看到,他正乘著一葉小舟,竹槳輕蕩,任其隨波漂浮,好比飄漾於天上人間,又如神遊於世外桃源。此情此景,無論是誰,都會對人生的匆忙發出感慨,對自由的彌足珍貴充滿向往。
倏忽間,鳥兒的音樂會結束了。
湖麵上恢複了平靜,山高水深,蒼柏雄峰。鳥兒們真如精靈,存在又不存在,一定是尋找做愛的天堂去了。
然烏村地處鎮北半坡,既可登高望遠,享受負陰抱陽,又能隱身湖畔草甸,背風排澇,占盡地利之優。居住於此的藏族百姓勤奮勞作,吃得下睡得香,一心撲在土地上,安分守己。與以往的什麼時候一樣,水又從雪山冰峰流下來,從水井裏冒出來,衝刷著泥濘經過的藏族村莊。村莊又充滿活力自豪地屹立在富饒的然烏湖畔,陽光和煦。
很快,藏族同胞又要忙於收割青稞了。
太陽朝雪山背後沉沒下去,日光將盡。經過一天的勞作,心靈和行動上,村民已經困倦交加,感官進入麻痹狀態,卻正好是精神幻覺起來活動的時候。村寨裏寂靜無聲,隻聽見各家各戶在自己的經堂裏念經,藏香的獨特氣味立刻彌漫了村子上空。進入佛世界的人們忘記了一切煩惱,無力動彈,氣息奄奄,心裏一片空白,沒法自主了。進入佛世界的人一切皆空,隻寄希望於幻覺,幻想著美好的未來。這樣子,幻覺就真的來了。它邁著輕盈的步伐朝思想走來,使昏暗的暮色中閃出一道金光四射的靚彩,浸潤著那些平凡的東西與卑微的小人物。於是一切都顯示出美好的一麵,有了神奇瑰麗的光輝。我佛親自用他那雙溫和有力的手普度眾生的臂緊緊擁抱這些受苦受難的、病弱的、醜陋的、貧窮的、肮髒的人們,擁抱這些鼻涕流到前心、臭襪子掉到腳心的仆人。
他們或許根本看不到佛的本相,隻看到他的光輪和他照耀在眾生身上的光環。
但我認為,倘若幻想是美好的,觸摸並實現幻想便是偉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