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英雄格薩爾
其實,牧民塑造的格薩爾就是他們自己,是他們心中崇拜的英雄、一個超然的人傑。
高爾基在《論文學》中指出:“征服大自然的初步勝利,喚起了人們安全感、自豪心理和對新勝利的希望,並激發他們去創作英雄史詩。英雄史詩是人們自己的認識和要求的寶藏。”一部民族史詩往往就是該民族在特定時期的形象化的曆史。
史詩是人類早期發展階段的藝術創作形式,它伴隨著民族曆史一起成長。馬克思稱讚“荷馬史詩”是“世界劃時代的古典的形式”。黑格爾認為,優秀的民族史詩,能夠表現“全民族的精神”,“成為民族精神標本的展覽館”。從雪域高原的藏民族的曆史來看,在沒有文字以前,古代民間歌謠是唯一的曆史傳說,是早期人類認識世界的必然方式。神話故事的起源都是一些真實而嚴肅的敘述。德國哲學家卡西爾認為神話充滿虛幻,但它不是虛幻的世界而是真實的世界。《嶺·格薩爾》史詩是藏族人民的民間口頭創作,它是以所有藏族人民的要求和意願、以所有藏族人民的思想感情為依托來進行創作的。
我麵對的是一片鬆弛而緘默的高山草原。我與草原之間,隔著一個英雄的影子。草原既是格薩爾的誕生地,又是他的安葬地。他甚至沒有在草原上留下一塊明確的墓碑,卻讓整整一個喧囂的時代為自己殉葬,這是最樸素同時也是最華麗的葬禮。直至今天我們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死於寂寞之中的神秘與悲哀,那種冷酷但不失威嚴的氣氛。一個人,使一塊藏地成為傳奇;一位英雄,造就了獨異的口傳文化。
格薩爾史詩豐富的內容、高深莫測的意趣神思、純然完美的美學品位,令詩成為小玩意兒,令史顯現出淺薄的庸俗。格薩爾史詩中蘊藏著的高於一般意義的史詩的文化特質,當歸於人文的最高境界。尤其是那些不借助文字和圖符的說唱詠誦,是優於人類任何精神符號、類同於宇宙原生密碼的非特異現象,是共鳴於天籟的妙音。
《嶺·格薩爾》通過對幾十個邦國、部落之間的描寫,反映了公元10至11世紀間的藏族曆史事件。塑造了以格薩爾、王妃珠牡、大臣賈查等為首的上百名英雄人物,由他們來完成人民所寄予的安定、和平、統一的願望和曆史賦予的為民除害、保衛人民的任務。這就是格薩爾史詩的現實主義的主要表現。
格薩爾說唱藝人一人能說唱數十萬詩行和百萬字的敘事詩,這與他們生長的環境有著密切的關係。不少藝人從小耳濡目染,聽過很多英雄格薩爾說唱,這些說唱對他們產生了深刻的磨滅不掉的印象,有形無影地留存於他們的記憶中。在後來的歲月中,受到別的說唱的啟發,使記憶中的藝術活潑起來,轉述出來而成為一般的說唱藝人。但是,有一部分傑出的藝人說唱初始具有一定的偶然性。我閱讀過這樣一篇文章,論述的是一個已故的著名說唱藝人仁孜多吉的故事。仁孜多吉十多歲就開始說唱格薩爾史詩。一次,他跟隨多吉占堆活佛在阿尼瑪沁神山為活佛一行放馬。有一天,在阿尼瑪沁山上放馬時睡著了,夢境中出現一位武士,左手拿著一捆繩子,右手拿著一卷經書,向仁孜多吉說,我這兩樣東西你選哪一樣?仁孜多吉想,經書才是聖物。於是,他對武士說,我要經書。不久,他每天晚上夢見格薩爾王和三十員大將。第二天他就會說唱。但從沒學過。
還有青海的著名說唱家澤仁旺堆、西藏的紮巴老人和玉梅,都有類似的經曆,也是通過夢境偶然所得成為說唱家的。格薩爾史詩中敘述的嶺地七賢士七姐妹、十八盟友三十戰將,個個呼之欲出,鮮明的個性使得抽象的人具有了最理想的人格。史詩中的格薩爾王機智、勇敢、血氣方剛,還有點嬉皮,純然牧人一樣的血肉之軀、牧人一樣的性格脾氣、牧人的表情牧人的姿勢牧人喜聞樂見的音容笑貌、牧人一樣的行為舉止。這樣的格薩爾才是牧民愛戴、尊敬的格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