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藏地·內地·我
高原的紫外線像一把刀,撕裂著皮膚。
深深地呼吸著藏地的空氣,甘冽而且厚重,像途經這裏的匆匆過客——堅定而且不歇足。
腳巴山是川藏線上一座不高不矮的山。
海拔在4003米的腳巴山是林區,山上長滿了冷杉類喬木。
7月16日中午時分,我們即將翻越腳巴山,蜿蜒陡峭的山路上,偶有騎摩托車入藏的驢友擦肩而過。
“晴天一身土,雨天兩腳泥”,是驢友們的真實寫照。在風馳電掣流星襲月的背後,卻是極為艱辛的苦難曆程;甚至於悲傷或者悲痛就在不遠處。即便這樣,各地驢友依然樂此不疲,一撥又一撥地,或隻身或三五人等組織起來,從祖國的四麵八方向著藏地、向著神秘的青藏高原進發,使得中國偉大的入藏運動成為一場壯舉。由此,我們看到了那種人類終生尋找和為之奮鬥的境界——探索精神。
中午11點35分,我們的車通過腳巴山口。
進入腳巴山後,草原似乎離我們遠了很多。我們沉浸在轟轟隆隆的車輪與路麵發出的摩擦聲裏。
這一帶山區雖說是林區,可公路兩旁視野盡頭卻是荒蕪貧瘠的山巒。或許原始森林躲在深山,不願見人吧。
此時的川藏線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幹枯蒼涼,車後蕩起的黃土久久不能消散,在這座山的路上,還可以看到另一座山腰公路上的塵土。時間仿佛在路上永遠凝固,而隻是在山澗下麵的激流裏流失。五六小時裏,車子在一個巨大的“回”字形山穀裏疾駛,感覺似乎跑了很久,但仍在這個“回”字裏盤旋。這裏似乎沒有什麼起點與終點,隻有此時此刻。此時此刻的我們,正在感覺和觸摸著路的漫長與人的無奈。對於進藏的人來說,路的漫長或許隻是一個粗略的概念,它的神秘並沒完全展開。
從盤旋而上的公路朝瀾滄江大峽穀望下去,讓人頓生畏懼心。公路下麵幾乎是垂直的,幾百近千米的垂直高度令人眼暈。穀底湍急的江水翻著白色泡沫咆哮著,奔騰不息,從一些巨大的岩石縫隙中穿過,像能夠刺穿石頭的利刃。有的時候,刺眼的陽光正好斜射在江水上,使得水流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層碎金。如果說是雄奇的山脈架起了青藏高原的骨骼,這些奔騰不息的江河就是青藏高原的血脈,它們日夜流淌,為高原注入了生命的活力,為高原帶來了勃勃生機。因而它們又是高原的精靈、高原的生命。
轟然君臨,大浪淘天,張揚著生命的熱血漩渦,凝聚萬物的情感,縱然天宮神仙樂曲齊奏,也無法不聞聽你一聲怒吼。撕裂沉積的岩層,在波濤的撞擊中,繁衍生命的永恒!
山和水嗬
造物生靈的靈魂
八千裏路雲和月
足跡留在岸頭
這時,太陽似乎也變得有些失態,放射出比平常高若幹倍的熱能,我們每個人的身上布滿塵土和汗水,又把臉上的塵土劃出一縷一縷汗痕。
高原的紫外線像一把刀,撕裂著皮膚。長時間的日曬,粗糙不堪,灰塵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在臉頰上劃出一道道枯竭的河床。
深深地呼吸著藏地的空氣,甘冽而且厚重,像生活在這裏的頑強民族——堅毅而且忍耐;像途經這裏的匆匆過客——堅定而且不歇足;像這裏巍峨的山峰——恬靜而且永恒。
到處可以看見怪石嶙峋的景色,峭壁林立,如銳齒啃咬長空,把藍天撕成碎片。這片嚴酷、幹枯和可惡的貧瘠山地似乎是在嘲笑我們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同時,它也讓我們明白了什麼叫做不可抗拒。
天空逐漸暗下去,像一口煮肉的大鍋扣在頭上,整條道路浸透在失去光芒的暮色中。
幾個小時後,我們終於從那個“回”字形裏脫出身,此時已經偏離瀾滄江大峽穀40分鍾左右。在一個更為漫長的“蛇”形的山穀中艱難地行駛著,時速僅10公裏。前麵望不見路的盡頭,後麵看到的隻是巨大的荒原。山巒疊嶂,峰回路轉,山頂上那些溝溝槽槽簡直像是被開水燙傷了一般,痛而不見其痛狀、苦而不見其哭訴、荒而不見其悲傷,冷酷卻坦蕩著。
有哲人說,生命的核心就是一座巨大的荒原。
難道我們就已經來到了自己生命的核心?
讀山其實也就是在讀自然本原。而我在讀了青藏高原上一些大山後,能否擯棄人的軟弱而獨取山的冷酷與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