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麼希望我能抹去她心中所有的傷痛,而給這位孤苦無依的老人換回一個幸福無比的晚年。可我,既沒有任何能力去留住時間的腳步,更沒有絲毫辦法去改寫老人一生的命運。我,隻是含著淚,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那首的莉泥灣》,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希望那溫柔的旋律,永遠地回蕩在老人的心中。
我要離開時,老人又一把抓住我的手:孩子,自從我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我就覺得你跟我兒子真是像極了。結果,我猜得沒錯,你果真跟他一樣……心地善良,又聰慧過人。
我說:大媽,如果您兒子還在,他一定比我做得更好。我所做的,不過是所有的兒女都應該做的。隻是,我想請大媽答應我,無論咱們的生活中遭遇了怎樣的打擊和不幸,您都要……好好地活著。
老人在小保姆的攙扶下,送了我一程又一程,直到我已經乘上返城的汽車,她才終於喊道:孩子,記著有空時……再來家坐坐啊!
可是,那之後,我整日昏頭轉向地忙乎著我的工作,甚至連電話都很少給老人打了。
而她卻開始掛惦著我的生活我的身體我的一切,好似永遠擔心我吃不飽穿不暖工資不夠用似的,開始頻繁地寄東西給我並警告我說不準退回去。
有一回在電話裏我終於向老人說:大媽,您別再寄東西給我了,您的心我領了,可是東西我是萬不能收的——您聽我的節目,已經是對我的最大的關心和支持了。
她在電話那端沉默了好一會,才說:孩子,你可以拒絕一個聽眾過份的熱情,可是,你卻沒有理由拒絕一顆母親的心啊!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的生活突然間變得異常紛繁,我的新書出版了,朋友又邀我去拍電視劇,還有無數的晚會請我去做主持人……我成為一隻飛旋的陀螺,將那位癡癡地等待著我的消息的老人給忘記了。
再次見到老人已是三個月後,她是來和我告別的,要去北京治眼睛。
她滿懷喜悅地憧憬著等她把眼睛治好了,就可像正常人一樣給予我生活上的幫助和照料了。她說:孩子,你說得對,無論遭遇怎樣的打擊和不幸,咱們都該好好地活著!可是做為母親,如果不可以給自己的孩子一點幫助的話……又怎麼能夠安心呢?
那晚在我的工作間老人又聽到了我掛在窗口的風鈴聲。她笑著說:我那個兒子,也總愛在窗口掛這麼一串風鈴的。他總說,當遠方有親人在想他或祝福他的時候,那風鈴便會叮當作響。你們倆啊……連這一點都這麼像。
走時,我取下那串風鈴,交到她的手中:大媽,以後您在北京就聽不到我的節目了。我把這串風鈴交給您,當您聽到它的聲音時,那就是我在跟您說話呢……老人沒說話,但我卻能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那份喜悅和滿足。我這才明白,其實,我們的母親,有時就隻是需要一串風鈴的。
老人去了北京後給我來電話,告訴我她一切都好,還告訴我在她動手術時,執意讓醫生將那串風鈴帶進手術室裏。老人說:孩子,我一聽到那風鈴響,就什麼痛也不怕了。
再後來,老人給我寫了封信過來。我才知道她的眼睛手術已經做完了,卻必須繼續住院,因為除了她的眼睛之外,還有很多可怕的疾病正在侵蝕她的身體——全是這次才檢查出來的。
讀到這個消息我的心裏非常沉重。這才發現,有一種親情,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深駐我心——那是一位兒子,對一位母親深深的牽掛和憂慮。
寫作的這一刻,正有一陣風緩緩吹過。我心裏動了一下。我想,掛在老人窗口的那串風鈴一定響了。而我,隻是想告訴老人:或許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已失去了太多的親人,可是隻要我們心中還裝著一份不變的真情,那麼在我們有生的日子,同樣會找到比親人更親的人和比親情更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