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2 / 3)

“哼哼,我說呢!”

白天明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嘴唇哆嗦著,迸出兩個字:“無恥!”他把手裏的小冊子朝安適之一扔,伸出一隻手,指著他,氣憤地說,“你,你不要以為你現在到達了得意的頂峰。你馬上就要栽下來了。靠欺騙,靠剽竊,靠陰謀詭計得來的榮耀和權力,早晚會變成把你打倒的大棒。安適之啊安適之,你記住,將來,將來是容不得騙子的。這將來不會遠了,不出三五年。你要是不改,實事求是的風會把你刮到你該去的地方。等我從西藏回來……”

“哈哈哈,你回來,我敲鑼打鼓歡迎你!”安適之說,“行李都準備好了嗎?到時候我一定去送你。”說著,他向白天明、袁靜雅微微點頭,仿佛向他倆鞠躬,滿臉微笑,“我祝你鍛煉得更堅強。”

白天明一步步走向他,嘴唇哆嗦著,憤怒地凝視著他,用低低的聲音,怒斥道:“你等著,早晚,人們會審判你的靈魂!”

說罷,他轉過身,拉起袁靜雅的胳膊,朝樓下走去。

安適之呆呆地望著他倆的背影,呆了片刻,哼哼地冷笑起來。接著,這冷笑裏又攙入了哭意,一扭身回到辦公室,鎖上門。整個下午,他再也沒有出來。

他惶惑了。第一次感到自己還不夠聰明,一定是在什麼地方做得過分了。過猶不及。超過了正常的度,就容易露出馬腳。這正如謊話不可編得過細,大概齊,才能唬人。他想了想,要先發製人,寫一份材料來堵住別人的嘴,抵擋白天明、袁靜雅,甚或梁曉晨的可能的“誣告”。

他不知道,李光手裏也得到一份材料。那是袁靜雅和白天明寫的。材料裏還有柏年草稿的手抄本,有白天明材料的複寫件,還有對兩個“大綱”異同點的分析,周詳而又清楚。袁靜雅終於打破了自尊自持的束縛,同白天明一起向著不可一世,正在得意的頂端的安適之出擊了。

這段時間裏,白天明除了上班,就是作去西藏工作的各種準備。他相信柏年生前的辛勞不會被砧汙,新華醫院的前景,會一天比一天明朗與燦爛。當然,他也知道,安適之不會輕易地被搬倒。他沒有昭彰的劣跡,沒有觸犯任何法律。而缺德與平庸,現在在事實上還沒有完全成為幹部免職的條件。安適之隻要當上院長,即使新華醫院職工反對,極大的可能也隻是充其量把他調往別的醫院。他將獲得一頂長期牌的烏紗帽。但是,他也堅信,一切滑頭的人,一切心術不正的人,絕不會榮耀得太久,他們必定要坍台!在新華醫院,這日子已經不遠了。

倩如這些天隻找過他一次,好象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她隻是問了問進藏工作的條件,天明的工作地址,出發的日期和車次,說她到時一定去送他。

童先生也走了。臨走時他給白天明捎來吳珍的父親寫來的一份委托書。他委托童建中先生交給女婿一筆可觀的美元現款,那本來是他存在吳珍名下的。白天明在委托書上簽了字,就把支票寄給中國兒童福利基金委員會。他自己有工資,用不著這筆錢。而吳珍,倘使她活著,她也會同意這樣做的。

這件事平息了醫院裏一些頗具小市民心理的人的流言——他們曾經猜測,白天明一定會帶著吳珍的一部分骨灰,去美國投奔老丈人的……

袁亦方的心,這些日子一直處在興奮和惆悵的交叉點上。因為新華醫院受到中央的關懷,李光又派回來了,而且秦國祥也被任命為副院長。整個醫院正圍繞著改革問題,深入地檢查三中全會以來的工作。光明的前景已經可見。他惆悵,是因為天明不幸的婚姻,可能會使他重蹈窘境。他想勸靜雅勇敢一點,同天明結合,在困難中扶持他。但又摸不準靜雅的心事,怕更惹得女兒傷心。

袁靜雅呢,在個人生活問題上依舊處在矛盾之中,而且比原先更甚。她從白天明對吳珍的態度上,看到了他的癡情和堅貞,更欽敬他的為人,終於明確了愛他的心意。然而,固有的道德觀念又占據了她的心。在天明如此痛苦的現在,就去追求他,讓他忘掉吳珍,那是對死者的不恭,也是對未亡人的不敬,似乎是在說明白天明並不真愛吳珍,妻子剛剛故世,丈夫就另覓新歡。自己呢,急著去填補空缺,不也是太輕賤了?人們還以為她是去占有那套房子,吳珍帶來的生活用具,存款,……不,讓痛苦被歲月衝淡一些再說吧。隻要兩心常相守,“又豈在朝朝暮暮”?

但是,天明要走了,要去往西藏,在那片高原上工作五年。

他今夜就要出發。

他的行裝己經運到醫院,由醫院統一托運到成都再空運西藏。他上午到了萬安公墓,向吳珍的墳墓告別。

天,陰得很沉,並不冷,也許不久就會飄雪。白天明垂首站在吳珍的墓碑前。由於吳珍是華僑(或僑眷),她的墓由她父親出資修得也還算講究。一方大理石的墓碑豎立在地麵上,掩埋住那尺方的骨灰匣。墓碑上有吳珍的遺像,瀑布般飛瀉的長發環繞著美麗白皙的麵龐。她微笑著,兩隻秀美的大眼凝望著天明,半闔的嘴,仿佛依舊在輕輕地敘說她的思戀,她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