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3 / 3)

林子午看看袁亦方,撇撇嘴:“老家夥,搞政治你還差得多。你把這信往上級那兒一送,這叫什麼?這叫請願!這就是政治行動!”說罷,展開信,拿起筆,把信的上款改為“致《××日報》編輯部”,然後,在信的結尾寫上“我完全同意這封信,請貴報惠予登載,以作前車。新華醫院院長林子午。”寫完後,把信朝桌上一推,說:“我這幾年的院長畢竟沒有白當!”

白天明、秦國祥走過來一看,都驚喜地看著林子午,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子午把信遞給袁亦方,說:“送去呀!這回你這個人大代表的身份才管用了呢。到上級?人家把你看成部屬。哼,老糊塗。”

袁亦方笑笑,說:“再改改吧,”對白天明、秦國祥說,“這個老東西也不是自願放鬆領導的。”

“你少說廢話。”林子午說,“多年了,我沒有好好兒照過鏡子,柏年的死讓我看見了自己。我比這信上寫的,要獺得多,壞得多!”

他推著袁亦方,說,“請您走吧,還有你們二位。我還有事!”

三個人隻好走了。

林子午關上房門,給《××日報》社的老戰友打了個電話,希望他們能發表這封“讀者來信”,越早越好。然後,坐在辦公桌後麵,拉開抽屜,拿出新華醫院黨代表會議的合影,手指頭點著一個個熟悉的麵孔,最後停留在鄭柏年的臉上,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仿佛是約好了似的,《××日報》和首都另一種日報同一天分別發表了那封新華醫院白天明、秦國祥、袁亦方等六十四人的讀者來信,以及安適之、薛席的散文。

《××日報》在信的前麵還加了編者按,為鄭柏年之死表示哀痛,提醒各級黨委要認真地貫徹黨對知識分子的政策,不要讓柏年這樣的好同誌再輕易地辭世。同時指出在廣大群眾中蘊藏著極大的社會主義改革的積極性。新華醫院的職工麵對柏年同誌的不幸去世,揭發了本單位許多不利於四化建設的弊病,掀起了學習鄭柏年的熱潮,這是令人感奮的事。各級黨委都應當象新華醫院的老院長林子午一樣,支持群眾的改革精神。

另一種報紙,把那篇散文登在文藝作品版的頭條位置,題目還加了花邊。

安適之沒有在那封“讀者來信”上簽名,但他因那篇文章而得到了更突出的位置。否則,他就會在那“等六十四人”之中,大名便被忽略以至不可考。而這篇凝集了沉痛的文字,卻使他在新華醫院的一部分職工中享有了聲譽,覺得他畢竟不凡,而且頗具文才,比白天明、秦國祥更沉穩一些。

那封信其實是秦國祥的倡議,白天明在激動中揮筆寫就的,後來經秦國祥潤色,增加了點“戰鬥氣氛”。白天明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封信會給他帶來什麼幸與不幸。他隻覺得當作而不作,是不應該的。袁靜雅曾對他說過,這信的發表固然申張了新華醫院的民意,但保不定會引起某些上級的反感,要他注意一些。白天明是個傻子,在這方麵是一竅不通。他想不出要“注意”什麼,便不再花費那力氣,而把精力全部投入了工作。在業餘時間裏,他還有兩樁大事:一件是同靜雅一起恢複那因柏年的病而停頓下來的業務補習班;一件便是繼續寫那個“手術室組織與常規”,好補進柏年沒寫完的“大綱”裏。那“大綱”如今被安適之借用,願他早早看完,提出自己的建議。

唉,他有多少事要做呀,這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