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 3)

“山百合”是她快18歲那年夏天和大學的同學去爬山時看到的。“……麵對著起伏的山巒,身後有一片挺秀、斜斜地延展上去的草原,風從下麵的山穀裏吹上來,我們驚訝的發現,在這高山上,在這長滿了荒草的高山上,竟然四處盛開著潔白的百合花。在那一刻,好像有一個很冷酷的聲音告訴我:你隻能有這一刹那而已。在這之前,你沒有料到你會有,在這之後,你會忘掉你曾有,百合花才完完全全屬於這裏,而你隻是一個過客,必得走,必得離開。不能像百合花一樣永遠在這座山巒上生長、盛開。”

“青春原該是快樂無憂的,而我卻對盛開的百合花懷有一份妒忌的心。”感慨青春的短暫易逝,不能像百合花那樣,青春永駐。

“馬櫻丹”是她在香港上小學逃學時的感受和描寫。

“馬櫻丹像彩虹一樣的小花。我對色彩的初級教育是從那些個逃學開始的。當那樣的日子漸漸遠去,一切記憶終於如光影般互相重疊起來,隻有在我經過每一叢馬櫻丹的花樹前的時候,它們才重新帶著陽光,帶著鍾聲,帶著彩虹般的顏色向我微笑迎來。”

“雞蛋花”是她童年的記憶。

“那棵雞蛋花樹就長在山坡上,樹很高,枝葉很茂盛,開著一朵一朵內黃外白的小花,花好像永遠在開放,我的童年是坐在香香甜甜的花叢裏。”

“山芙蓉”花的粗獷嫵媚,在她的筆下,像飄忽的夢景。

“如果在不開花的季節遇到山芙蓉花樹,不過是一些無可觀的雜樹而已。但是當花苞密集叢生在枝頭,當薄薄的花瓣逐朵回旋展開、顏色從純白到淺粉到淡紅,單瓣的山芙蓉仿佛在秋日的山間演出了一場又一場飄忽的夢景,讓經過的旅人好像也不得不心中飄忽起來。”

“盛開的荷是容不得強烈陽光的,近午的陽光一來,開得再好的荷也會慢慢地合攏起來,不肯再打開了。等到第二天清晨,重新再展開花瓣,無論怎樣努力,也不能再像第一次開放時那樣飽滿,那樣充滿生命的活力,那樣地肆無忌憚了。然後到第三天,就是該落下來的時候了。一片粉白柔潤的花瓣落在浮萍上,卻不會馬上沉下去,翠綠的浮萍是花瓣變黃變暗的最後一處舞台,在這一處溫柔但是並不持久的舞台上,荷花展露了它最後一次嫵媚的憂傷。”

“荷花一朵一朵剛綻開的時候,可以聽到很輕、很細微的聲音,幾乎會讓人以為是花瓣之間互相碰觸的聲音。”

“一池深藏在山裏的蓮荷,在南台灣溫熱的陽光下,荷花綻開以後不久又複閉合起來,像是一些粉色的句點零星地散布在荷葉鋪成的稿紙上,怎麼也不再多透露了。”

“蓮房藏著蓮子,蓮子中又藏著蓮房。”

“整片荷田,整個夏季,一切紛紛擾擾都是為著這一場孕育。在層疊透明的花瓣深處有一個嫩黃色小小的蓮蓬,向四周伸展著金絲般的細蕊,是欲望的誘惑也是逼迫。荷的亭亭、荷的嬌美、荷的芳馥,都隻是為了一個目的——生命的延續。可是,它卻是不自知地慢慢生長著自己。

當然,她的散文也寫人、記事,但她寫花背後不舍的感情,寫花的溫潤美麗,寫花的生命力,寫從花身上獲得的啟迪,感悟,太給人以鼓舞、感動和美的享受了。

讀著席慕蓉對各種花的描寫,那些曾被自己收進心裏的記憶閘門頓時被打開。我記起了兒時家鄉的那幾叢黃刺梅;河灣裏火紅的鳳仙花;自家小院裏在春光中搖曳的杏花和如雪似霞的梨花;高中時讀過,至今未減光華的“迎春花”;在青藏高原工作時家養的夾竹桃、紫羅蘭、玻璃翠、倒掛金鍾等,還在小院裏種過的大煙花;從青藏高原又調回黃土高原、劉家峽時怒放的梧桐花,在南方工作時初識的臘梅花;重新回到家鄉省城工作時,在蘭州濱河路上的薔薇花……這些記錄了我的成長過程、工作經曆、心路曆程,也記錄了我情感的喜怒哀樂和我生活的酸甜苦辣。

每年的春季,看著住宅小區裏的各種花次第開放,記憶裏的花也同時開放。每每看到小區院內的黃刺梅開花,兒時的記憶就從心田流出。

我的家在西北的一個小村鎮,小鎮不大,周圍全是田野和村莊,小鎮的北邊有條小河,那幾叢黃刺梅就長在河南岸的小土丘上。每到開花季節,愛花愛草愛蝴蝶的小女孩們的目光便被它們照亮、招惹、牽引,三五成群地與它們親熱、嬉戲,一不小心,衣褲便被它們的小刺掛住,小手也被它們紮破,也不覺得痛,隻是你追我趕,興奮地穿梭其間,追逐著蝴蝶,躲避著蜜蜂,呼吸著芬芳的空氣,享受著明媚的春光,腳踩著地毯似的野花野草,忘情地放飛著童年的快樂。

家鄉的河灣是村民們的莊稼地和蔬菜地。辣椒地最多,其間有零星的鳳仙花。鳳仙花的花冠大而圓,花朵又密又大,火紅色多,也有粉的、紫的,黃色的較少,每到開花季節,它們就將河灣渲染鬧騰得紅紅火火,招惹得小媳婦、大姑娘們心裏癢癢的,指尖麻麻的,因為用它們的花、葉、莖能包染出鮮紅的紅指甲,那是她們向往的美、追求的美,那種美甲時的心情和美甲的全過程至今記憶猶新。

在我家的小院裏,東南角有一棵杏樹,東邊和院子中央各有一棵梨樹,它們樹冠巨大,花葉繁茂,每當開花季節,有種遮天蔽日的感覺,春天一到,杏樹搖曳著一片淺粉色,晚幾天,梨花也競相綻放,綠葉的反光將雪白的梨花映襯成淡綠色,小院被它們映照得光華四射,美不勝收。不幾天,杏花、梨花紛紛飄落,落英柔柔潤潤,像滿院的小花在眨眼。在月圓的夜晚,我便坐在門檻上托腮望月,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淡淡的憂傷,有一點模糊的青春在萌動。

上高中時,曾讀過一篇“迎春花”的散文,我們那裏沒有迎春花,我也沒有見過迎春花,那篇散文,便成為我對迎春花的記憶。“它是最早把春的信息帶給人們的春的使者,密密實實的小花朵在乍冷還寒時金燦燦地閃光。當各種花兒次第開放,盡情炫耀風姿的時候,它卻默默地展開小圓葉,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隻是用綠葉感恩著大地母親。”從那時起,迎春花的品格、迎春花的情操就永遠留駐在我心中。

認識臘梅花,還是上世紀90年代我工作調動到雲貴高原時。記得那是1991年的12月份,在雲貴高原的鴨池河,下了一場難得的大雪(據說雲貴高原很少下雪),人們搶著去花園拍雪景,我也去湊熱鬧,在花園中轉悠時,竟發現有些枝丫上閃著金黃、粉嫩、玫紅色的小星,疑是看花了眼,近前一看,竟是些張嘴啟齒的小花,遂驚呼,快來看花呀!一同事笑著說:“那是小臘梅!”一時對它們迎風鬥雪、傲骨寒霜綻放的勇氣肅然起敬。對小臘梅生命的頑強,生命力的旺盛暗自心驚。

70年代末,我們去青藏高原的龍羊峽修建龍羊峽電站,那裏高寒缺氧風沙大,仲春時還見不到一點綠星,人們渴望春天,盼望綠色的心就切切的。人們開始在自家的屋內養花。我也養過許多盆花,諸如夾竹桃、紫羅蘭、玻璃翠、虎刺梅、倒掛金鍾等。長得最好的要算夾竹桃了,年年開紅花、吐翠綠,成為我家的一景。也在龍羊峽的小院裏種過大煙花,長得奇好。雖然高寒、缺氧、風沙大,春天難得光顧,但職工們把心中的春天搬回到家裏。

80年代中後期,我又由青藏高原的龍羊峽電站調回家鄉小縣城的劉家峽,那被十年風沙染黃的眼睛見到久違了的綠色,頓時眸子被綠色擦亮,清晰地映出了五彩斑斕的春天。特別是我家陽台對麵的兩棵粗壯的梧桐樹,春天,開一樹淡紫色的喇叭形花朵,我一有閑暇,就站在陽台上凝望它們,看著它們的花朵一天天由淡紫色變為淡白,灰白色,然後花朵邊緣被染上土黃色到慢慢凋落,再慢慢長出翠綠色的圓葉,到夏季長成碩大的一樹墨綠色的葉子,灑下大片綠陰,讓人們乘涼。那兩棵梧桐樹和梧桐花便成為我從青藏高原調回家鄉黃土高原藏在心中最美麗的春天。

90年代中期,我又由雲貴高原調回家鄉省城蘭州。黃河流經蘭州市,沿黃河岸修建的濱河路是市民們休閑觀景的好去處,春天,楊柳的婀娜多姿,槐樹的高大樹冠,槐花的芳香盈鼻,小草的勃勃生機……特別是攀爬、依賴欄杆的薔薇花,熱熱鬧鬧、喧喧嚷嚷地綻放,花期之長,色彩之斑斕成為市民們觀不完、賞不夠的風景線……

哦,融注在生命裏的芬芳,銘刻在記憶裏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