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帶來死神的黑烏鴉(1 / 3)

1890年5月17日,梵高因病情惡化搬到了巴黎附近的奧維爾治療,住進了一家咖啡館的閣樓裏。在提奧的建議下,梵高找到了一位加歇先生為他治療。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加歇醫生是位熱愛藝術的業餘畫家,參加了當年盛極一時的印象派畫展,與塞尚、畢沙羅等人也有一些接觸。加歇先生業餘生活也作畫,所以他對梵高的創作很感興趣,也偶爾讓梵高幫他指導下他的作品。這也給這位孤寂已久的心靈帶來了慰藉。在這兒,他為加歇醫生和他的夫人留下了肖像。

梵高雖然和加歇醫生私交甚好,但對他的醫療水平抱有深深的懷疑。在他筆下的《加歇醫生》的畫像中,加歇醫生的眼神憂鬱,麵色苦悶,背後是梵高畫中特有的旋渦,呈向心狀聚攏在他的頭頂,這和梵高精神病發作時的自畫像如出一轍。在梵高心中,加歇先生也是和自己一樣遭受時常發作的精神疾病,每當他寫信向提奧說明最近精神不佳時,提奧會向他建議去尋求加歇醫生的幫助。而抱著“他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又怎麼治療我”抵觸態度的梵高自然也對提奧產生了不滿、責備的情緒。他本能地覺得提奧隻是敷衍自己才會這樣,梵高心中的鬱結越來越深,他心中的孤獨之歌似乎奏到了

高潮。

在聖雷米精神病院裏,梵高的精神病頻繁爆發,而且每次爆發的間隔更短。每次爆發的時候,梵高就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出現了幻聽和幻視,甚至有一些精神幻想被迫害的內容。

一次從阿爾勒回來之後,梵高神情疲憊,徑直躺倒在床上,他像平常一樣的自言自語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是很快,他的動作就開始激烈起來,床也被他搖得吱吱呀呀響。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不要跟著我,我隻是想畫好自己的畫,我並沒有想過要對他們做出什麼危害的事情,不要殺我,我對他們都是很友好的。我渴望成為他們的朋友。”他痛苦地揮舞著手臂,不停叫著。這次去阿爾勒,看到自己苦心經營的黃屋已經有了新的買主,他痛苦不已,自己最惦念的阿爾勒也不屬於自己了。這又讓他想起了被集體驅逐的那段曆史。

他的病友看到他躲在床下渾身發抖,十分心疼,想要把他扶起來。可是梵高一把把他們推開,瘋了一樣地往門外推,甚至威脅要用手槍射擊把他們殺死,顯然在進行想象中的反擊。把病友驅逐出去之後,梵高又和幻想中的警察鬥爭了一會兒,情緒暴躁的他,抓起自己畫布前一瓶香精就退了下去。激烈的身體和情緒運動也讓他很快喪失力量昏倒了。

聞訊趕過來的院長發現他試圖吞咽顏料自殺,於是決意把梵高所有作畫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並安排了人手分時段看管他,以防他又做出什麼劇烈的傷害自己的舉動。也許是同情事業、家庭兩邊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提奧,為了不讓他替梵高擔心,在給提奧的信裏,院長這樣寫道:“令兄在身體和精神上,狀況良好,請不用擔心。”

和現在大部分漂泊在外、追逐自身夢想的理想主義分子一樣,梵高也有一個通過勤勉勞作來支撐他們夢想的家人,那就是提奧一家。他們就像太陽,用內疚和感恩這個向心力緊緊地箍住他這顆太陽係內的行星,不至於太過逃脫偏離理想化的軌道。每次提奧來信和見麵除了給梵高帶來幸福和喜悅感,但更多的是內疚、自責和無力:如果不是自己每個月消耗那麼多錢用在作畫上麵,提奧也不至於在養家之餘承擔那麼大的壓力;如果自己可以自食其力,提奧一家就可以安心享受他們三口的甜蜜生活;如果自己的畫作可以賣得出去,就不至於過了30歲這個而立之年還靠自己的弟弟過活。歸根到底又回到那個問題,為什麼自己在繪畫上犧牲了一切還是得不到最起碼的認可?這個問題從提起畫筆起就伴隨著他,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