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陽下的奔跑
呂玲一直在看螞蟻奔跑。
滿牆壁的螞蟻。螞蟻在無邊的白色中奔跑。它們翹著尖尖的屁股,慌慌張張的,碰著誰了,就是一句話的功夫,接著再跑。
螞蟻們都瘋了!可它們為什麼瘋狂,呂玲卻想不明白。呂玲喜歡坐在床上,背靠著枕頭,看著螞蟻們從牆壁跑到床上,從她身邊跑過。有時候螞蟻們也會爬到她身上來,讓她渾身爬滿一種美妙的感覺。這種感覺把她變得很輕,輕得如一張紙,在空中飛了起來。螞蟻在她耳邊爬出一種很好聽的聲音,像若有若無的泉聲,又如風從草間走過的低吟。一隻螞蟻去撫弄她的睫毛,睫毛間便走出了叮咚聲,呂玲感覺到自己是一件響器,正在被瘋狂的螞蟻們撥響。
呂玲的手機上也爬著幾隻螞蟻,它們站在顯示屏上,揚起尖尖的腦袋,抖動著兩根長長的觸須,形狀像是在仰天大笑。
呂玲的手機乳白色,小巧玲瓏,靜靜地臥在她身邊已經很久了,仿佛已經睡過去了。她在等待她的手機叫。她的手機接收或發送短信息時都像蛐蛐那樣叫:嚄、嚄、嚄!近兩天來,她的手機一到晚上就像隻興奮的蛐蛐,嚄嚄叫個不停,她把玩著這隻興奮的蛐蛐,也跟著興奮到深夜。
呂玲在兩天前迷上了9090。她跟女友們說她是被一句話吸引了。她一直認為那句話很美,她把那句話念給她的每一位女友聽。說這句話的人的網上名字叫大樹。大樹說:我已經站在緣份的邊緣,不知道你是否已經起程,就是這句話迷住了呂玲。這一謎,讓呂玲一頭插進遊戲的漩渦,把自己給迷失了。
呂玲在9090注冊的名字叫寒梅,年齡是20歲。迷失的日子裏,她就是寒梅,隻有20歲。
“上帝告訴我,在一棵大樹下有一個人在等我,我一直在尋找那棵大樹”。寒梅這樣回答大樹。
“你現在找到了那棵大樹,你開心嗎?”大樹問
“我隻聽風說那棵大樹在山那邊,樹下那個人穿著一件白色風衣,但我不知道他是誰。”
“風是我要好的夥伴,你問她,就知道我是誰了。”
“我就是風。我已經站到了你的麵前,不知道你是不是感覺到你頭發的牽動。”
“是的,我仿佛聽到有人在說:我回來了,我將伴你左右,永遠!永遠!”
“其實我更願意是一棵草,長在你的身邊。”
“我願你是一根藤,纏繞在我身上,把你帶到更高處。”
“不,我不做藤,我還是做開在你身上的一朵花吧。”
“上帝呀!你讓春天早一天來臨吧!”
“你忘了嗎?我是寒梅,你就應該是在冬季開花的臘梅樹。”
“你真願意做大樹上的花朵嗎?那你老公怎麼辦?他可能要把大樹連根拔起喲!”
大樹一句話把正發著高熱的呂玲拽回到現實,心裏難堪,不回信息了。
大樹可能不知道呂玲心裏難堪,過會兒又來了一段。
“遇到你心跳加快,不見你心情變壞,夢見你時光過得快,擁有你是不是要太長的等待?”
呂玲心裏發酸,回:“如果我說我是個男人,你信嗎?”
“不信,你絕對是一個柔情似水的女人。”
“你是對的。”
“你為什麼要說你是男人?”
“我也不知道,女人有時心思很怪,這會兒我很煩,晚安。”
呂玲真的很煩。她關了機,躺在床上,什麼也不想幹。白熾燈下飛舞著許多大大小小的飛蛾,沒頭沒腦的亂撞,有時候就撞到呂玲的臉上來了,呂玲給撞得沒了方寸地亂拍,劈劈啪啪,壯烈得很。然而飛蛾看似笨重,卻很是靈巧,呂玲的每一掌都隻傷害自己,它們早在呂玲的巴掌飛來時逃之夭夭了。一陣折騰,呂玲心情更壞,抓起一本書一陣亂拍,把燈泡都拍飛了。
呂玲在第二天清早一起床就開始盼望自己的手機叫。清晨起來有許多事要做,比如去打水,比如去上廁所,再比如上街吃早點。呂玲怕自己正幹著這些的時候,錯過了聽手機叫的機會,雖然錯過了也不要緊,呂玲還是不喜歡錯過。於是,她一起床就把手機裝進套子裏,背在身上。
可大樹的信息晚上六點多才來。一整天來呂玲都在醞釀著一次燃燒,大樹的信息一下子就把呂玲點著了。
大樹:“讓我親手給你沏杯茶,加進一塊冰糖,再注入一腔熱情,把我的愛戀一點一點溶進去……”
呂玲:“我渴望喝下這杯茶,但我又怕,我怕醉。”
呂玲把對方也點燃了。
“我不怕醉,縱然最初的選擇是最終的錯誤,也願將苦酒當作佳釀,醉死也心甘……”
“我醉了就是一團火焰,如果不能燃燒別人,自己就會燃燒成灰燼,我渴望醉,也渴望化成灰燼,但我怕風把我吹進地獄。”
“你不覺得這樣的燃燒會十分美麗嗎?下地獄又怎樣?盡情的燃燒吧!”
“我已經燃燒成了熊熊的火焰,誰又能看得見我的美麗?”
“至少還有我,我已經看見了,而且我正向美麗的你走來。”
“有你就夠了。一生知心愛人難求,縱然下地獄我也心甘。”
“是你的肺腑之言嗎?”
“我的心像火焰一樣坦誠而美麗。”
“魚對水說:你看不見我流淚,因為我在水裏,水對魚說:我能感覺到你流淚,因為你在我心裏。”
“有一顆心正在你的字裏行間溶成一杯沸騰的水,救救我,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