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船夫曲——無極的荒原係列之一 第三章(3 / 3)

宋清洋對我感歎:“開發北大荒,建兩個點,在我身上留下了兩個可以說是永久性的留念,在虎林裝卸隊,肺鬧上病。在呼瑪縣的大橋工地上,肝又染上了病。你別看我外表結實,其實體質挺差。我心裏有數。”

不,老宋,你仍然有一片活鮮的青春。“北大荒”是爐,你是火,日沒落,花沒謝,我一定會看到你的秋景的,那是沉甸甸的季節啊!

我翻閱著一份檔案材料,看著宋清洋留下的曆史的、輝煌的腳印:

1965年,在修建比利亞河大橋中他榮立三等功;

1973年,他擔任連隊副指導員,組織開展連隊文藝活動有成績,榮立三等功;

1978年——1982年,他在擔任營長職務期間,糧食產量由低產變高產,經濟效益不斷提高,在部隊全麵建設上做出了突出的貢獻,先後被樹為鐵道兵優秀共產黨員,他所領導的營被三總部批準為全軍先進農場,他作為先進個人出席了鐵道兵“雙先”代表會議。他連續五年榮立三等功。

人民是不會把創業者遺忘的,無私奉獻的人是會被人民捧在掌心的。問題是我們要注意自己的帆,不要收起它,不要因為默默無聞沒有戴上光榮花而牢騷滿腹,不要因為吃了較多的苦就固執地認為整個生活也失去了甘美。

宋清洋,你和嫩江基地其他七位常委一樣,都是咽了很多的苦頭而像一麵大旗一樣高高飄揚在數千名官兵的麵前。這麵旗隻能被曆史的風雨吹打得越來越鮮豔。

賈潤興政委對我講過這樣的話:我們這個班子是個艱苦奮鬥的班子。

沒錯,即使嫩江基地變成中國最大的糧倉,即使這裏的每一個莊稼兵都成了百萬富翁,這個掌舵的班子也不能奢侈,也不能忘本。創業初期在黑土地上點燃的那堆篝火隻能越燃越旺,越燃越旺!

我在這裏不能不提及蔣福臨副主任。

我應該稱他蔣老,他是1950年入伍的,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從硝煙彌漫的戰場上走出來後,先在空軍某部工作,後又調到鐵道兵機關,1969年來嫩江基地。他轉了不少軍種、兵營,他幾乎是一個“全天候”的兵。他當兵40多年來,一直做財務工作,現在的技術職稱是高級會計師。我那天見到蔣副主任時,心中莫名其妙地湧上一股敬畏感,這不僅因為他那高大威嚴的身軀對陌生人有一種威懾力,更重要的是他這大半輩子都是“財神爺”,據說他很能把關卡錢,隨心所欲亂花錢的人在他麵前總是要受到“懲治”的。賈政委事先告訴我,有時他們這些基地領導批的條子,如有不合理,他也給卡。

我采訪的話題正是從這兒切入的。

他的回答非常坦率,我是幾乎一字不改地記錄了下來:

“搞財務工作就是一門研究怎麼花錢的學問,我有個一成不變的指導思想:我們的錢來得不容易,是戰士們用血汗換來的。所以,我經常對管錢的人講,咱們必須掂掂錢的分量,然後再決定怎麼花。每分錢的支出要對得起創造財富的勞動者,每分錢的收入都要問問自己,是否該收的都收回來了。從這點上講,我肩上的責任很重,所以我有一種職業病,不該花的錢花了,心裏就難受,應該收的錢沒收回來,就覺得對不起戰士。為此,我有時態度不好,每天送到我這兒的花錢報告,該批的我就畫圈,不該批的我就卡,有時候難免還要罵人。”

他苦笑了一下,接著說:

“那是我從事財務工作的最初之時,一位領導告訴我,一個真正稱職的財務工作者,讓每個人都說你好,而沒人罵你,那反倒是不正常的現象。我非常認真地感悟此話,明白了一個十分深刻的道理。”

什麼道理呢。我問。

“財神爺有時就要當‘守財奴’,手裏要有一把斬刀,該斬的就要定斬不饒!”

我哈哈大笑,他還真有這麼一點“惡狠狠”的勁頭呢!我想起了幾件事:

有一個油庫管道工程,包工隊提出的預算為17萬元。方案送到蔣副主任案頭,他看了,一拍桌子,“唬我?沒那麼容易!姓蔣的心裏有數。”為了把亊情辦得更穩妥些,他將有關同誌找來,反複核算、調查、審查,8萬元就拿下了。包工隊的頭頭一愣一愣的,沒話可說,心服口服。

還有一樁事。在七場施工的一個工程隊,沒有按規定施工,偷工減料。蔣福臨堅持按合同辦事,扣了他們8萬元。工程隊不服,揚言要上告。他不怕,扣得有理,還怕吃官司?你吿到中央,我陪你上北京。結果,如今已經過去4年了,既沒見他們上告,也不見他們來討錢。“這說明這8萬元原本就是我們的,他們理虧,拿不去!”蔣老笑著說。

我在深思。

“嫩江人”對黑土地懷有無法言喻的深沉感情,黑土地培養了他們堅強的骨骼,也培養了一代、幾代財務工作者堅強的骨骼。我在基地采訪的日子裏,許多同誌都對我稱道他們的財務處,說那是一把理財的鐵鎖,同時又是一個熱心為部隊服務的集體。我雖然未來得及去采訪,但我是確信不疑的,出色的帶頭人所率領的兵,必然是個頂個的過硬。蔣福臨講得好:“一錢是大家花,關口要靠大家把好。靠我一個人,累個賊死,也不行,力不從心嘛。”

我聽出味兒了,他是有信心沿著自己認定的路走下去的。

我們是個大國,也是個窮國,國土上還有許多廢墟,還有人肚子填得並不太滿。在這960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需要黑土地營養的太多,太多,需要很多像蔣福臨這樣的“鐵算盤”。“嫩江人”,我向你們敬禮。你們不但給我們創造著物質財富,也創造著精神財富。

那是一個月嵌中天的夜晚,我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久久思考著:

我來到嫩江以後,到底是一種什麼聲音在日夜不停地把我呼喚?黑土地啊,難道你儲藏著一種催人奮進的感召力?是的,那是老一輩嫩江創業人用一把生鏽的、卻不減音的軍號吹起的一曲永遠不生鏽的奮鬥之歌。

生活,需要這種呼喚。這種呼喚就深藏在“嫩江人”純淨的胸膛裏。

“北大荒”的夜,很靜,很空。我睡不著。

一隊勇士騎著奔馬,從我的夢境踏過……

遠處,有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