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閻道年根本沒把溫洱的威脅放在眼裏——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溫洱的存在,他隻是歪了下頭,唇瓣被自己的牙齒咬得失了血色,卻仍舊固執且堅持的看向葉潽,等著她給自己一個答案。
溫洱擰著眉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閻道年像個木偶人一樣油鹽不進,對外界的一切變化都視而不見,仿佛學舌的鸚鵡一般來來回回隻會說那麼幾句話。溫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聲音略大的深深吐出一口氣,認認真真的思考起若是閻道年死在這場幻境裏,他和自己身後這個女人已然能活著離開的可能性。
說起他身後的人……
溫洱詫異的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聽見葉潽的動靜了,心頭一凜,腦內瞬間爬上好幾種不好的預感,密密麻麻的鋪滿了他的腦袋。然而等他轉頭看過去時卻發現葉潽之所以半晌沒有動靜,純粹是因為看他看愣了。
溫洱:“……”
跟個死人一樣置身事外的葉潽讓溫洱本就不太和善的脾氣雪上加霜——他又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腔裏不斷湧上來的暴戾,已經懶得再思考弄死閻道年會有什麼後果了,手腕稍一翻轉,便打算先一劍殺了閻道年省事。
誰想他還沒來得及有動靜,身後驀然傳來一聲極輕的“我願意”。
說話的人音量極低,聲音從耳後擦過輕得恍若一片羽毛,落在心頭卻又有千斤重。
溫洱的大腦尚沒來得及轉過彎來將這幾個字連成一個完整的句子順便破解它的意思,身體已經先於意識的搶先一步扭過頭去,目光震驚中混雜著被背叛的不可思議,直愣愣的朝葉潽看過去。
葉潽大約也沒能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隻是在察覺到身邊的空氣正在逐步扭曲時下意識一臉驚慌的朝麵前的人伸出手去,而她對麵的人,明明臉上的表情還定格在憤怒上,瞧見她遞過來的手時還是下意識把自己的手也伸了過去。
空間在兩人指尖即將交錯的一瞬間扭曲到極致,溫洱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人的指尖自自己手上流失,連一個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來,隻看得見她短促的張了下嘴。
溫洱垂頭望著自己的指尖陷入了沉默。
他半晌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呼吸被放緩到輕得不能更輕,仿佛他隻是一個假人。
喧囂的背景音在葉潽和閻道年離開的瞬間同時消失,四周一片死寂,似乎片刻前這裏觥籌交錯的熱鬧景象隻是一個錯覺。
而溫洱沉浸在這樣的錯覺中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喉結又緩又沉的自頸間滾過,溫洱回憶起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眼尾瞬間發紅,然後他突然舉起手中的長劍朝麵前那人坐過的圓桌劈過去,耳朵捕捉到木料碎裂的聲響,緊跟著是重物落地的重擊聲。
周圍的一切家具全都遭了秧。
這裏明明前一刻還是熱鬧至極的婚宴現場,眨眼便如狂風過境一般隻剩了一地的殘影。
溫洱連暴怒都是平靜而克製的,被破壞的婚禮現場並不會取悅他,也不會讓他表露出特殊的情緒,隻有微微加快的呼吸頻率和愈發顯紅的眼尾昭示著他的失控。
然後他閉了閉眼,長劍隨著心意重新被收回體內,再睜眼時臉上已經沒了任何多餘的表情,同時頭也不回的朝著相反的方向走過去。
他再也不想管那人的事了。
盛滿酒液的杯子滴溜溜在地上滾了一圈,溫洱麵無表情的往前,粘潮的液體沾了他一腳,混著食物的殘渣,在空氣中顯出幾分一言難盡來。
溫洱仍舊毫不遲疑的往前走。
他踩過碎裂的木屑,踩過落在地上的果皮,跨過小孩兒掉在地上的撥浪鼓,頭也不回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即將走出這一層幻境的前一秒,一路都沒有猶豫過半秒的溫洱突然停了下來。
幻境在他身後一寸寸剝落,像從牆上扣下來的壁畫,溫洱立在下墜的塵世麵前,原本毫無波瀾的麵上突然發狠般眯了下眼,下頜線順著舌/尖舔過後牙的動作繃緊,襯得他在冷清之餘又平添了幾分陰鷙。
溫洱張了張嘴,從喉嚨深處吐出一句無聲的髒話,然後驀地轉身,迎著那片還在不斷塌陷的土地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