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處在一片混亂中的會戰領導幹部們被“請”到餘秋裏麵前,他們不敢正視自己的部長,因為誰都知道他的脾氣--“不打肥皂刮胡子”,這也是碰到一般問題時,眼下是大大的問題了!隊伍亂七八糟到有點失控的地步……幹部們隻敢用眼睛的餘光看著將軍那隻空袖子空袖子一甩,麻煩和噩運怕就輪到頭上了。
奇怪,這回空袖子沒甩呀,而是聽到一個非常溫和的口吻在說:“同誌們,你們先放一下手中的活,關起門來,好好學習毛主席的《實踐論》和《矛盾論》,用它一個星期時間……”
幹部們抬起頭,麵麵相覷,有些不敢相信。有人輕聲問道:“那外麵的事管不管了?”意思是說隊伍亂成一片,就不去管了?
“不去管,讓下麵的人頂著。”餘秋裏一字一頓地說:“我們現在的任務是把主席的這兩篇文章學好、學透!”
這是前線指揮員們所沒有想到的。居然在大戰和惡戰出現難以收拾的時候,他餘秋裏居然一改往日雷霆萬鈞的暴脾氣,讓高級指揮官們跟著他天天關上門靜靜地坐在小桌子和炕頭上看起書來。
你瞧,他比誰都認真:每天必有半天什麼人都不許去打擾,坐在那兒除了抽煙就是翻書,再便是站在窗口前久久沉思……另有半天,他便上技術人員那兒,盤著腿,聽他們沒了沒完的講,講地質、講鑽井、講取岩芯的意義。
幹部們見這景況,也隻好硬著頭皮坐下來翻“兩論”。開始時,大家腦子裏依然是外麵亂哄哄的情形,慢慢地,慢慢地亂哄哄的情形消失了,變成了一條條清晰的思路:是啊,這麼大的會戰,誰也沒有經驗。沒有經驗怎麼辦?不跟沒吃過梨子一樣嘛!咬上一口嚐一下,不就知道梨子的滋味了嗎?實踐的意義原來就是這個理喲!這不,過去一直說鬆遼、說中國不會有油嘛!可我們為什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發現了大油田?不就是用革命的精神和非常的手段嘛!在地質理論方麵也是這樣,靠的是從實際出發,重視大量實踐、大膽探索才產生和證明了陸相生油的理論。在勘探方麵,我們既學習外國經驗,又不受外國經驗之束縛,從鬆遼的具體地質情況入手,以最短的時間,打出了油,控製了油田麵積。而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是毛澤東領導中國革命戰爭中已經證明也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手段和用最短時間、用有限兵力最大可能地達到戰略目標的戰術思想。中國的石油工業落後,條件和設備差,人少力薄,進行必要的大協作,大會戰,不正是為了創造條件實現早日扔掉中國貧油帽子的偉大目標嗎?
是的,我們誰也沒有搞過世界級大油田的開發,地上的和地下的矛盾錯綜複雜,而這麼多矛盾應該怎麼抓,抓什麼?什麼是主要矛盾?什麼是次要矛盾?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間的關係又是怎樣?解決好了這些矛盾,我們才有可能勝利實現會戰的目的。
哈哈,毛澤東的“兩論”原來都把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問題,通過辯證法和唯物論,都給解釋得一清二楚了啊!領導幹部們合上書本,紛紛來找餘秋裏:部長,我們現在明白了應該先幹什麼,後幹什麼,幹的過程中出現了新問題又該怎麼處理了!
餘秋裏笑了:你們說我們現在的會戰怎麼個幹法?地上的問題和地下的問題怎麼處理?
幹部們:得抓主要的。眼下主要的問題是要任務清楚,崗位到位。地上的問題雖然很嚴重,但地下的情況掌握好了,地麵上的問題才會不亂。
餘秋裏笑得更爽了:對頭嘞!哎,學了“兩論”是不是覺得心裏亮堂了許多?
幹部們:可不!前幾天看著隊伍這個樣子心裏著急,越著急心裏就更亂了,這我們當幹部的一亂,隊伍就更亂了。哎部長,你當年指揮打仗是不是也經常碰上這樣意想不到的事?
餘秋裏:那是。打仗的時候,瞬息萬變,意想不到的事每時每刻都會發生。指揮員就得根據情況,隨時調整戰略戰術思想,才能做到無往而不勝。
幹部們開心地討教:那個時候你也學毛主席的“兩論”?
餘秋裏樂了:學毛主席的“兩論”是周總理在前些日子對我說的。他說大慶會戰會遇到極大困難的,你們應該用毛主席的“兩論”,用辯證唯物主義思想解決好各種矛盾,才能奪取會戰的全麵勝利。
原來如此!
好了,現在我們集中起來,開會!餘秋裏的空袖子又甩動起來。
開會的結果,會戰麵臨的矛盾一個個被解開:
不是隊伍混亂嗎?那就先抓明確戰區、明確任務,明確指揮者。於是,餘秋裏的麾下迅速呈現一個司令部、三個戰區的戰役布局。它們分別是:司令部,即會戰總指揮部。總指揮康世恩,副手唐克、吳星峰。康不在時唐、吳代理。張文彬,負責總部常務工作,並兼管總調度室、工程技術室、規劃室、鑽井指揮部、運輸指揮部、水電指揮部等部門;焦力人,負責地質室、采油指揮部、運銷處、研究站等;陳李中、王新坡、隻金耀,劉少男四人以陳李中為主,分別負責基建處、油建公司、工程指揮部、建築指揮部、設計院;黨務和行政機關方麵,李荊和在吳星峰回部開會時負責黨委全麵工作,並管人事處、石油學院等部門;宋世鑒負責供應指揮部;楊繼清負責保衛處、技術安全處等;宋世寬負責計劃處、財務處、衛生處、行政處、辦公室等;李鎮靖負責黨務日常工作和群眾運動……“司令部”--會戰總指揮部,統一服從石油部黨組。部長兼黨組書記餘秋裏拍板一切重大決策。
三個戰區:第一戰區,以葡萄花、太平屯、高台子、升平杏96號井以南一線的南部地區。
其工作由最先在此作戰的鬆遼勘探局負責,李荊和局長和副局長宋世寬領兵;第二戰區以杏樹崗、龍虎泡杏96井以南一線北杏16井以北一線之南地區。由四川、青海局負責,李鎮靖和李敬、杜誌福、郭慶春等領兵;第三戰區以薩爾圖、喇叭甸、林甸杏13井以北一線的北部地區,由新疆、玉門局負責,宋振明和李雲等領兵--第三戰區後來是會戰的主要戰場,慘烈的戰鬥和最輝煌的戰果幾乎都是在這兒產生,今天的大慶市就建在這個戰區之內。
好了,指揮係統已建立起來。可仗怎麼打呢?
去動員?去一個個鑽井隊揮著鞭子督促?這自然要的,但隊伍分散在幾百公裏長的戰線上,每個戰區也有幾十裏的範圍,幹部下去,到一線指揮當然必不可少。但所有井隊、所有部門,都麵臨著吃沒吃的、住沒住的,如此情況下怎麼個幹法?
“部長,1205隊跟其他的隊不一樣,他們一到這兒不是在等,而是自己想辦法,鑽機沒到的那幾天,他們主動上火車站當義務裝卸工。鑽機一到,他們立即自卸自運,把幾百噸的家夥,硬是靠人拉肩扛弄到了井場!”身材頗為高大的三戰區指揮宋振明向餘秋裏舉手反映一個情況。
“這個好嘛!他們的隊長是誰?”餘秋裏最愛這樣的有自己腦筋、敢於在困難麵前不畏懼並衝鋒陷陣的隊伍。
“王進喜。”
“王進喜?”
“就是在克拉瑪依跟1202隊隊長搶話筒比打擂的那個!”張文彬說。
餘秋裏拍拍腦袋,哈哈大笑起來:“噢--是他呀!”
“這人可不簡單,他們隊到薩55井後啥也沒有,他就說,為了早日甩掉中國的貧油帽,有要上,沒也上!爭取早日開鑽多打井!”
“嗯,人拉肩扛。有也上,沒也上!好嘛,我們這次大會戰就是在啥也沒有的條件下進行的,我看這個口號叫得好!”餘秋裏連連叫好。
“王進喜到這兒後,整天沒日沒夜的幹,腿傷了也不休息,天天起早摸黑,使不完勁似的……房東趙大娘見了,感動得稱他是鐵人。”
“鐵人?!鐵人王進喜!”餘秋裏的拳頭又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大聲叫好:“好,鐵人這個名字好!我們石油工人就得有這樣的鐵人!大慶會戰就得有千千萬萬個王鐵人!”
“吳星峰,你們政治部得好好抓一抓這樣的典型。”抓典型、樹紅旗、以點帶麵,是餘秋裏一生從事政治、經濟和軍事工作的一大工作藝術特色。王鐵人無疑是餘秋裏抓的又一個最成功的典型。
“這人還能寫詩呢?”
會場一片哄笑“寫詩?”餘秋裏也笑了:“寫什麼鳥詩呀?”
“他們隊到鬆遼後,大夥兒在雪地時施工,非常艱苦,又刮著北風,王進喜為了鼓動大家,就編了一首順口溜:北風當電扇,大雪是炒麵。山南海北來會戰,誓奪頭號大油田。幹!幹!幹!”
“哈哈哈……”會場又一片哄笑。
“北風當電扇,大雪是炒麵?!”餘秋裏喃喃地重複著。“好!有氣概!這種敢於藐視一切困難和敵人的氣概不簡單!”
得到鼓勵下的宋振明越說越來勁了:“王進喜還會叫號子呢!人拉肩扛抬鑽機時,他的號子一叫,大夥兒力氣倍增、幹勁衝天!”
“老宋你學一段嘛!”有人慫恿道。
於是宋振明拉開嗓門真的學了起來:
咱們幹勁大呀!--嗨嘿!
再難也不怕呀!--嗨嘿!
大家齊用力呀!--嗨嘿!
底座往前搬呀!--嗨嘿!
工人幹勁大呀!--嗨嘿!
困難咱不怕呀!--嗨嘿!
這個動彈了呀!--嗨嘿!
步子可挺大啊!--嗨嘿!嗨嘿嘿喲啊!
“哈哈哈……”會戰部的小樓裏熱鬧到了極點。
餘秋裏和康世恩也快笑出眼淚。這樣的氣氛是餘秋裏最喜歡的,他要的就是在大敵當前、困難麵前他的戰鬥人員個個精神飽滿、鬥誌昂揚。
“後天我們要開首次油田技術開發座談會,你把那個王進喜也叫來。”餘秋裏悄悄對宋振明說。
後天是4月9日,大慶會戰史上一次重要的會議在安達火車站旁的俄羅斯人建的那棟別致的兩層樓鐵路俱樂部召開。會前黨組已經研究決定,號召會戰全體人員掀起學習毛澤東“兩論”
的熱潮。
入夜,安達財政局的小樓裏徹夜通明。餘秋裏把機關黨委副書記宋惠和秘書王倍恩叫到自己身邊,他們正一字一句地起草學習“兩論”決定。
“兩論”對幾萬石油會戰大軍而言,他們每個人都可以為此寫下一部感人至深的史書。這是因為,“兩論”讓困守在冰天雪地荒原的共和國建設將士們獲得了一種信念和實現信念的指路明燈。
今天的大慶人曾不止一次如此自豪地告訴我:40多年來,大慶油田共相繼有27個油(氣)田總計1885平方公裏的含油麵積投入開發,建成年產原油5600萬噸的我國最大的石油生產基地。累計生產的原油占全國陸上石油總產量的近一半。特別是自1976年起至2001年,連續實現了25年產石油在5000萬噸的水平,創造了世界陸相非均質、多油層砂油田注水開發的最好水平。如此令世人矚目的巨大成就,靠的是什麼?“最根本的一條就是油田曆屆領導帶領廣大職工,以毛澤東主席的《實踐論》和《矛盾論》為指導,針對非均質、多油層砂岩油田的地質特征和開發特點,堅持實事求是,勇於科技創新,製定並實施了一係列符合油田實際的科學對策。”大慶人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