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蜜汁紅苕(1 / 1)

正文 17.蜜汁紅苕

王了一

徐州是人文薈萃之地,曆史人物王了一自不待言,現代幾位書畫藝術家像李可染、劉開渠、張伯英等,也都是徐州地區的人。1992年初春,與洛陽博物館的老館長蔣若是先生一起應邀,參加在徐州舉行的《張伯英先生書法選集》首發式暨出版座談會,時值春節剛過,春寒料峭,更兼會場暖氣不足,兩小時下來,寒徹周身。是晚,徐州市政協假座市內一家很有特色的館子,宴請蔣先生、社科院考古所的王世民先生和我,蔣、王二位先生也是徐州人,都是青年時代離開故鄉的。

這家館子的字號記不清了,好像離市中心不遠。門麵不大,進去之後曲徑通幽,沒有散座兒,隻有幾間雅間。走廊中的鏡框中,有四五幅李可染先生的真跡,雖為鏡心小品,也實為難得。雅間中圓桌二張,牆上居然懸掛李可染先生的大幅山水。徐州市政協的李主席介紹說,這家館子的老板恰是李可染先生的侄孫,在徐州頗有名氣。這裏從不賣散客,宴席是要提前幾天預定的,店堂隻有四五個雅間,全部用可染先生的書畫裝飾,僅此一項,價值遠遠超過包括屋舍在內的全部資產。

菜做得很精致,也十分豐盛,質量可與北京一些大館子相比。其中羊肉氽蘿卜一道菜,雖是最為平常的東西,但吃起來鮮美無比,湯濃而白,肉酥而爛,蘿卜爽滑鮮嫩,雖渾為一體,而又各具風致。半碗吃下,下午一身的寒氣盡消。

席中,服務員端來大盤一隻,盤中紅褐色如泥狀物一堆,其上略覆明芡,放在桌上即報菜名,但因席上人聲嘈雜,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欲再報時,主人示意不要再說了,轉而問我這是什麼?我答不上來,抬頭視蔣、王二位先生,他們好歹也是徐州人。然而他們都是少小離家,隻能相視搖頭。這時徐州博物館的李館長起立說:“先請諸位嚐嚐看,不要管它叫什麼。”於是大家動箸,剛要入口,主人又提醒大家注意不要燙了嘴。稍待入口,糯軟甜香,還淡淡地有一點桂花香氣,隻是不能斷定為何物。這時主人介紹說,這道甜菜是該店的名菜,叫做“蜜汁紅苕”,紅苕者,即紅薯也。恰在此時,店老板,也就是可染先生的侄孫入室寒暄,問大家吃得得意與否,客人除了盛讚飯菜之外,問及“蜜汁紅苕”的做法,這位李先生說,是用經過風幹的紅薯上鍋蒸熟,去其皮,搗爛,用上好的香油文火炒,炒時切不可加糖,以保持紅苕的原味兒,炒如泥狀入盤,另勾桂花糖芡,覆其上即可。這位李先生的傳授是否有所保留,就不得而知了。

說到這裏想起我家一道傳統的甜菜,名為“炒三泥”,是用山藥蒸熟搗泥,紅棗煮熟去皮搗泥和山楂去核後煮熟搗泥而成三泥,分別用香油炒後備用。吃時以盤裝,紅、白、褐三色鼎足三分,然後上鍋蒸透,也覆以桂花糖明芡。這是原始做法,後來為了省事,偷工減料,除山藥泥不變外,棗泥換成了紅豆沙(是我家過年時自製的澄沙,決不用外麵買的豆沙),山楂泥以山楂糕(北京稱之為“金糕”)代替。這道菜因為澄沙平時不做,所以隻是在春節時宴客才偶露一手。

“蜜汁紅苕”的原料與“炒三泥”相比,更平民化一些,但其香、軟、糯、細,一點兒不遜於“炒三泥”。“炒三泥”當屬淮揚菜,蘇州鬆鶴樓也有此菜。徐州人以北方的原料,施以江淮一帶的製法,足見徐州兼具南北的特色。徐州地屬江蘇,人們卻是一口山東話,而其繪畫藝術有成就者,又大多兼及南宗與北宗,足見其融彙南北文化的地理位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