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六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晴空萬裏,太陽朗照,雖說是深冬季節,微風中竟流動著一絲暖意。天氣好方為雄的心情更好,馬局長換了新車之後,那輛還有七成新的帕薩特就成了他的專車了。他早就考了駕照,技癢得很,平時除了偶爾地從司機手裏接過方向盤過一回癮,一直沒有獨自駕車的機會,今天總算如願以償。他早早地從司機手裏拿了車鑰匙,先在體育館的空地上熟練了幾圈,然後就驅車朝市郊的伏牛山而去。
方為雄是應劉玉香之邀,到伏牛山狩獵場去打獵的。劉玉香是和方為雄同時換崗位的,不過他是平級挪動,而她是提拔,到蓮城日報社做了黨組成員兼工會主席。方為雄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厲害,有本事。同時方為雄也不能不對她心存感激,除了她慷慨地與他親密接觸之外,她還給他引見了幺老板。若不是她給他指明前進的方向,他不知要在仕途上徘徊摸索多少年,才能到達今天的這個位置。她就是他的北鬥星。她調出教育局後,他們之間的交往反而更頻繁了,因為他沒有心理障礙了,也不怕別人說閑話了。若有兩三天沒見,方為雄就有點想她,而隻要一想到她,他就會有些微的生理反應。這對年過四十且肥胖如此的他來說是多麼的難得。所以現在的方為雄,對她已經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了。
一進狩獵場,就見劉玉香的白色雪佛萊小跑車停在那裏。方為雄剛泊好車,劉玉香就提著一支雙筒獵槍笑眯眯地朝他走來。他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鼻子被熏得癢癢的。她將獵槍塞進他手中:“拿著,這是最好使的一支槍。”
方為雄見她空著手了,問:“你不打?”
劉玉香笑道:“我來過多次,興致不高了。再說我沒那麼多雄性激素,不喜歡殺生,我看你打好了。”
說著將八發子彈放進他口袋裏。兩人便相跟著,沿著一條羊腸小道爬上一道灌木叢生的緩坡。
所謂的狩獵場,其實並無野獸可獵,隻是經營的老板養了些兔子,放在山上供人獵殺取樂而已。租槍費是三十元一小時,獵槍子彈二十元錢一發,獵殺的兔子可在狩獵場的野趣餐館燉了吃,一百元一隻。價格雖不菲,但趨從者眾。因為場地不大,人多了怕出事故,狩獵場每天都將入場人數控製在二十人以內,所以如果不預約還排不上隊。
方為雄走到一棵鬆樹下,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歇息。爬山對他來說實在是勉為其難。加上劉玉香的體息和鬆脂的味道陣陣吸入肺腑,讓他有躁熱和窒息之感。劉玉香說:“怎麼,還沒開始就累倒了?”
方為雄道:“不至於,別說這麼矮的山,現在就是爬到你那座高山上去,都累不倒我。”
劉玉香鼻子一哼:“牛皮!”
方為雄抓住她一隻手:“不信你試試。”
劉玉香笑道:“你還真來事了?也不看看地方。”
方為雄四下瞟瞟:“好地方啊,與大自然融化在一起,別有風味啊!”說著用力一拉,劉玉香就跌進了他的懷中。
但是劉玉香隨即掙脫了,說:“別,會讓人看見的。”
方為雄說:“不怕,特事特辦,速戰速決嘛。”
劉玉香頭一扭:“那有什麼意思啊。”
方為雄不想放棄,繼續做思想工作:“有沒有意思,嚐試一下就知道了,我可是難得有這種積極性的嗬!”
劉玉香伸出一個指頭戳一下他的臉,笑道:“你那點可憐的積極性還不是我培養出來的?”
方為雄重新摟住她:“所以我想報答你啊!來吧,我想看看狀態是不是回升了……”
劉玉香扭動著腰肢:“別鬧,想要回去再說……哎,兔子!”她手指著一叢枯萎的茅草。
方為雄望過去,果然,一隻褐色的兔子正抬起身子,瞪著兩隻紅眼珠直愣愣地看他。他連忙舉起獵槍,瞄準兔子扣動了板機。砰一聲響,他擊中了旁邊的一棵樹,震落了幾片樹葉,那隻兔子卻活蹦亂跳地跑掉了。
劉玉香說:“你呀,一看就是個生手,打槍的姿勢都不對。”
“我也打過幾回的,主要是你在身邊,影響我了。”
“你這是屙屎不出怪茅廁。”
方為雄扛起槍,撥開茅草往前走,忽然想到什麼,回頭說:“哎,你算不算我打到的獵物?”
劉玉香在他肥厚的腰上擰了一把:“你得意個屁,就算我是你的獵物,也是我往你槍口上撞的。”
方為雄似乎一下子被擰醒了,想起和她交往的過程,問道:“是不是我才是你的獵物啊?”
劉玉香反問道:“你看呢?”
方為雄轉身往前走,喃喃自語:“也許,我才真是你的獵物呢……不過,做你的獵物也挺不錯的嘛。”
他們在山坡上轉悠了一會,沒碰到兔子,便往坡下去。這時太陽快升到頭頂了,坡上不時傳來零星的槍聲。方為雄感到有點疲倦,提議往回走。他們走到山穀間的一片荒地裏,劉玉香忽然拿過他手中的槍,對準一蓬蒿草砰地開了一槍。霎時,一隻兔子騰地跳起,噗地落到地上。方為雄立即跑過去,拾起兔子一看,後腿上穿了一個窟窿,黑紅的血汩汩地流。兔子的紅眼睛還沒閉攏,驚恐地看著他。
他不禁對劉玉香豎起大拇指:“好槍法,真乃巾幗英雄啊!”
“運氣好,它撞到我槍口上了。”
“看來,我不能打兔子,隻能當兔子。”
“當我劉玉香的兔子。”
“你可當心,當你的兔子是會往你懷裏鑽的。”
“歡迎歡迎,就怕你不鑽呢。”
兩人邊走邊打情罵俏,不覺就回到了狩獵場管理處,還了槍彈,將兔子交給了野趣餐館。餐館廚師袖子一挽,手腳麻利地將兔子褪毛開了膛。不一會,那隻可憐的兔子就變成了一缽香氣誘人的燉兔肉。
在一個杉樹皮包裹著的簡易包房裏,他們喝著青島啤酒,慢慢地咀嚼那隻兔子。少頃,劉玉香的手機響了。劉玉香一看號碼,還沒接就眉開眼笑地對方為雄說:“買單的來了。”
方為雄心裏納悶,不是她邀他來的嗎,哪裏又鑽出買單的來了?
劉玉香邊接電話邊出門去了。片刻之後,她引了一個禿了頭的中年男子進來,笑盈盈地說:“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教育局常務副局長方為雄,我的老領導;這一位呢是方圓建築公司的總經理寧邦。”
方為雄便起身和這位寧邦總經理握手,互致問候,交換名片,完成這一套社交程序之後,又叫服務員加一副碗筷,請寧邦入席。
寧邦一坐下,手就不停地梳理頭上稀有的幾根頭發,笑容可掬地說:“哎呀,早就聽說過方局長的大名了,也早就有心結交方局長了,一直沒有機會嗬!昨天偶爾聽劉主席說,方局長要來此休閑,便說好今天由我來作東,本想早點過來陪方局長的,無奈事多脫不開身,來遲了,還請方局長鑒諒,先罰酒一杯吧!”說罷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方為雄被寧邦的豪爽感染,和他一連幹了幾杯。一時杯觥交錯,交談甚歡,互相都有相見恨晚之感。寧邦很快就麵紅耳赤,連亮晃晃的禿頂也放出紅光來了,他摸一把頭說:“今天有緣和方局長相識,我寧某真是三生有幸!加上我們又如此投機,那就是四生都有幸了!人生在世圖的什麼?不就是圖的有幾個好朋友,過得快快樂樂嗎?不瞞方局長,我在建築市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不說勢力雄厚,也是積累了一定的本錢的。以後方局長有什麼為難之處隻管說,我寧某為朋友不說兩肋插刀,雪中送炭的事是經常幹的。同樣,寧某有什麼事,也請方局長多多關照!”
方為雄說:“哎,朋友嘛自然就要互相關照,隻是我方某位卑權小,隻怕幫不上什麼忙呢。”
劉玉香馬上說:“方局長您太謙虛了,誰不曉得現在你是教育局的實權派啊!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哪像我,除了發發副利,組織打打籃球,就沒別的權力了,簡直閑人一個!不過好歹也是個副處級,虛榮心得到滿足,我也就沒有進取心了。方局長可是前程遠大,在這個位置上可以做好多事呢!”
寧邦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方局長一看就是個能做事、會做事的人,我們的社會就靠您這種人撐起來啊!我明人不做暗事,有件事確實想請方局長關照一下。”
方為雄從聽劉玉香介紹寧邦的身份起,就猜到他的來意了。倏忽間自己也成了一個被人求的人,方為雄的自我感覺頓時好得史無前例。他沉吟片刻,才說:“寧總但說無妨,方某盡力而為。”
寧邦說:“實不相瞞,方局長可能也知道,教育局修新辦公樓,我公司也是參加競標的單位之一。如今的招投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純粹是在拚關係。方局長現在主管單位的基建,您的傾向性是一塊最重要的砝碼。簡單地說吧,我希望方局長的意願能向我們傾斜。”
方為雄深知不輕易表態是做領導的基本技巧,他撫著大肚子沉吟了半天,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才說:“意願傾斜簡單,實際效果卻隻怕難以達到。這事要經過集體討論,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
寧邦說:“隻要方局長的意願向我們傾斜了,還怕沒有辦法?我們相信方局長的智慧。別的方麵,我們會做工作的。話說回來,隻要方局長盡力了,即使拿不到工程,我們也無怨無悔啊!至少我們交了個好朋友嘛,朋友才是無價的嘛!方局長的意願就是對我們最好的投資,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既然是投資,那就不光要收回成本,還要獲取紅利的,這一點請方局長放心,我們會做得很圓滿的,不用您擔一點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