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可原,打了一夜牌,體力不支,你又是第一次,心理壓力太大,”劉玉香像個心理醫生,盯著他侃侃而談,“你可能心裏還有一種負疚感,對你的妻子。她那麼漂亮,又那麼有才,優秀得不得了,和她相比,我太沒有魅力了。”
“你想錯了,”方為雄搖搖頭,“其實隻要出了家門,我幾乎就不想她,剛才也沒有想她。”
“那又何解?”劉玉香關切地凝視著他。
方為雄避開她的目光,望著窗外說:“現在我深切地體會到那句話簡直就是真理,婚姻的確是一雙鞋,舒不舒適隻有腳知道。別人都以為,我有這樣的老婆,會過得很幸福,其實,連正常的夫妻生活都難得有一次。”
“噢?”劉玉香的眼睛亮了起來,“莫非她是性冷淡?”
“也不好這麼說,反正少而又少,像我們這種年紀,別人再少也是‘半月談’,我們平均一個月還談不上一次,而且,她從不主動,更談不上激情,真是沒意思。”
“怎麼會嗬,‘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們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嘛!是不是她有婦科病?”
“不,她身體好得很,她是心理有病,有精神上的潔癖,這也瞧不來,那也看不慣,好像她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我曉得,她好些方麵瞧不起我,說句不好聽的話吧,我就是脫光了,她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反而會掉過頭去!一會兒講我在領導麵前太謙恭,像個舊社會官宦之家的奴才,一會兒又嫌我長得太胖了,一看就是個貪官,你說我像個貪官嗎?吹毛求疵嘛!”
劉玉香咯咯咯地笑將起來:“她沒說錯,你就是像個貪官嘛,你看你,皮帶都隻能係到肚臍下麵了,褲子好像隨時要掉下來!剛才你之所以不行,和胖也有關係呢,太胖的人這方麵是不行的。所以呀,你最好還是減減肥吧。”
方為雄歎氣:“唉,總之是不如意。她弄得自己在機關裏很孤立不說,還要影響我,前幾天她到樓頂去吹風,人家還以為她想不開要跳樓……不說了,越說越灰心!”
“這麼說來,我們還有點同病相憐呢。我老公在廣州做生意,對我這個公務員根本看不起,兩三個月才回來一次,我隻是他家裏的一個擺設。他在外麵肯定有女人,隻是我不知道而已……方書記,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互相安慰,互相幫助。”劉玉香誠懇地說。
方為雄瞟瞟她,欲言又止。
“真的,相信我,我不是個麻煩的女人。”
“再說吧,”他想想道,“不過,以後再不要說什麼摸羅拐的話了,感覺不好。”
“好的,再也不說了,什麼都不說了,一切都在不言中。你好生休息吧。”劉玉香捏捏他的手,走了出去,輕輕地帶上了門。
方為雄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心想以後還是要小心點這個女人。他仰躺在床,閉上眼,想睡一覺,卻怎麼也睡不著,許多說不清的念頭往他腦子裏鑽。他索性爬起床來,穿好衣服回家去。上了的士之後,他看了一下手機。沒有袁真的來電,也沒有她發的短信息。對於他的夜不歸宿,袁真表現了她一以貫之的不過問。隻是他明顯地感覺出,這種不過問裏透出的冷意,跟天氣一樣漸漸地變得有些砭骨了。
吃過早飯,袁真就在家裏等著方為雄。她想和他照個麵,然後去省城看女兒。女兒方明長相清秀,聰明文靜,幾乎繼承了她身上的所有優點,前年以優異成績考上了省城的市一中。女兒一直是她的驕傲,凡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隻要見上女兒一麵,心情就會悄然好轉。女兒就像是她的情緒調節器。
然而等到九點鍾,還不見方為雄回家。
袁真懶得等了,開始收拾簡單的行裝。其實不一定要等方為雄回來的,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個信息就行了。可是她不願意這樣做。她不願意從電話裏聽到他周圍那些人的喧嘩,甚至不願他當著那些人的麵翻看她的短信。她不知這是一種什麼心理,反正就是不願意。她知道那是些什麼人,她不想自己的名字在那些用公款花天酒地的人的嘴裏吐出來。如果與方為雄通話時旁邊有人議論她,她會敏感得到,而且會有被褻瀆的感覺。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方為雄開始夜不歸宿的了。開始,方為雄還會告訴她一聲,說是有應酬,後來,就連招呼都不打了。他在外麵做些什麼,她從不盤問。他不在家的時候,她會感到身心輕鬆,仿佛置身於一個純淨的境界裏,無憂無慮;而一旦他回家,她就感到眼睛沒有地方放。她特煩的是方為雄洗澡後裸著一身贅肉晃來晃去,即使她背過臉,他那沉甸甸的肚子也壓在她的感覺裏,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早已喪失了撫愛他的欲望。曾經還算不錯的夫妻關係何以演變至此,她說不清,也懶得去想。
她在茶幾上留了張字條,然後提起包準備出門。
門忽然開了,方為雄走了進來,盯著她說:“到哪去?”
“到省城看看方明去。”
“昨天怎麼沒聽你說?”
“現在說不是一樣嗎?”
“昨天說了我好給你找輛車啊,何必自己乘車去,不方便的。”
“沒必要,我自己走還自在些。”袁真說著將他往旁邊一撥,就要往門外走。
方為雄抓住她手中的包:“不是才看過她沒多久嗎?老去會影響她學習的。過一向再去吧。”
“不,我想去了。”她要走,他卻抓著包不放,她惱了,“你幹什麼?”
方為雄說:“以後再去吧,現在我想和你聊聊……我覺得我們這樣下去不行,我想和你溝通溝通。”
袁真放下包,坐到沙發上:“有什麼話,說吧。”
方為雄在她身旁坐下:“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在外麵做了些什麼?”
“你看我問過你沒有?”
方為雄搖搖頭:“這正是悲哀的地方!說明你根本不在乎我了。哪有你這樣的妻子,對丈夫夜不歸宿不聞不問的?”
袁真說:“怎樣生活,那是你的自由,我不想幹涉你。”
方為雄說:“謝謝你給我這樣的自由,但我從沒濫用過這種自由,我在外麵從不胡來。”
袁真嘴邊露出一縷嘲笑:“從不胡來?”
方為雄說:“如果你認為我那些應酬,打牌嗬,喝茶嗬,唱歌嗬,洗腳嗬,都是胡來的話,就算是胡來了吧。不過有一條,我從沒有過女人。”
袁真說:“可是你身上有女人味。”
方為雄愣愣神,抽了抽鼻子說:“噢,昨晚陪局長打一通宵牌,劉科長身上香水噴得多,沾上味了。”
袁真側身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有一絲慌亂,他的耳根下有一抹月牙形的暗紅色的痕跡,她是女人,她知道那是什麼。她心裏像有根藤被扯了一下,但她臉上靜若止水,她什麼也沒說。
方為雄說:“你放心,你不在乎我,我還是在乎你的,我會把握住自己……我覺得,我們不能這麼下去了,而要改變這種狀況,關鍵在於改變你的心態,改變你對我和周圍事物的態度。你不要老是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順眼,好像隻有你正派,別人都是貪官似的……”
袁真說:“不是嗎?你們局長不貪,你也不貪?你不貪經常帶煙回來,少則幾盒,多則幾條?你們用公款互相送來送去,還好意思說不貪。”
方為雄漲紅了臉:“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雞蛋裏頭挑骨頭!我這算個什麼?你曉得嗎,前幾天我到門口禮品回收店去賣煙,老板說有個領導家屬一次就賣掉一百條芙蓉王呢!還有,你知道人家當官的過一個年,收多少禮金,住一次院得多少紅包嗎?說出來嚇死你!退一萬步,即使我貪吧,我貪又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我們兩個人的月工資加起來還不到三千塊,方明的學費加上全家的生活費,剛好用得精光,一點盈餘都沒有,要是有個人得場病,住院的錢都拿不出來!到時你喊天天都不應。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這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要不大家都爭先恐後地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