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1954年,黃汲清奉命北調,赴中央人民政府地質部工作,從而開始了他為新中國石油事業建樹卓越功勳的光輝篇章。

黃汲清不曾想到,憑他的性格與為人也不會想到,鬆遼普杳這樣—個已經大會補充研究、部委會集體同意的重要項目,竟然被人不當那麼回事地擱在一邊晾起來。

第一次石油普查工作會議是1955年2月11日閉幕的,形成文件式的會議報告是3月份才印製出來。可至今令人感到是個謎的是:在這份正式報告中所幵列的普査項目中依然沒有鬆遼平原。黃汲清當時不知道這些,他是在這年4月底5月初與謝家榮、劉毅等普委成員準備對所下達布置任務的地方去檢查時,才發覺東北地質局的胡科處長一直不見回音,不由著急起來。電話一問,東北局根本沒有行動。黃汲清火了,他找到普委地質科技術員蘇雲山,說立即以普委的名義,草擬一份鬆遼平原石油普査設計任務書,然後直接給東北局送去。後來蘇雲山在黃的授意下,很快將任務書擬出,再經黃汲清修改後正式打印出來。黃在此份任務上特別指出:普査隊應沿鬆花江進行路線調査,以便發現基岩露頭……5月13日,普委辦公室負責人李奔將任務書呈劉毅閱示。5月22日,黃汲清等普委人馬離開北京,到西北檢查工作。6月11日,在家處理曰常事務的李奔正式向東北局簽發了這份具有曆史性意義的鬆遼平原石油普查設計任務書。

幾十年後,我們回頭再看這一曆史事件時,有些細節確實令人費解。當時黃汲清向東北局發火、生氣,其實是冤枉了東北局,原因是東北局在接到部裏發的那份關於第一次石油普査工作會議的報告文件裏根本沒有提到他們的石油普査任務。上級沒有下達鬆遼找油的任務,東北局怎麼可以隨便拉上隊伍出去呢!五十年代時期,地質隊實行的是半軍事化,不接到上麵命令,摣自行動是要受紀律處分的。再說,計劃經濟時,上麵不給項目,下麵也沒有錢去幹呀!

黃汲清是在大慶油田已經發現了二十多年後才在檔案室査到當年的那份報告。這份報告是誰起草的?為什麼又把鬆遼平原的石油普査項目給抹掉了?其目的是什麼?報告在正式形成之前是否向部長們報告了?或者是向更髙一層的領導人報告了?據檔案室的當事人說,黃汲清在翻閱這份沉睡了幾十年的報告時,連說了幾個怎麼搞的,因為上麵的~連串疑問,他始終弄不明白。

我想,倘若李四光、何長工、許傑還有劉毅這些領導還在世的話,黃汲清肯定要拄著拐杖去問個究竟。可惜,這些人都已一一仙逝了。雖然大慶油田後來還是被發現了,但作為科學家,黃汲濟對這份報告以及在報告上決定刪去鬆遼平原石油普查項目的那一位領導,他絕不原諒!

要是大慶晚發現五年、十年,國家建設會放慢多少?!黃汲清在臨終時,還忿忿不平地對前來探望的弟子這樣念叨。

我和我們今天的共和國感到慶幸的是,經黃汲清大師親自授意並製定的那份向東北地質局發出的關於鬆遼平原石油普査設計任務書,給曆史彌補了一個幾乎鑄成大錯特錯的機會。

1955年8月底,東北地質局在接到任務書後的兩個月,終於開始向鬆遼平原行動了。並且成立了一個由5名年輕人組成的踏勘小分隊,小分隊的隊長叫韓景行,28歲,他的隊友比他還小一截。對東北局遲遲不動和讓一個二十幾歲的小青年帶隊,黃汲清當初聽說後很是有氣。大師對工作從來不含糊,這是他一生的作風。自然他不會原諒東北局的這種拖拉和不慎重行為。不過關於後一點,大師倒是錯了。因為那個資曆淺顯的技術負責人韓景行雖年輕,但後來卻幹出了驚天動地的事。

1955年9月8日,吉林市第二鬆花江哈達灣碼頭。

你們誰搞過石油?一位身材高大足有一米八三、滿臉胡茬兒的青年漢子,在臨上船時,向前來報到的四位絡腮處沒長毛的小夥子問道。

小夥子們你瞅我,我瞅你,然後一起笑道:嘿曛,可能隻有你隊長老人家嘍!

扯淡!被叫做隊長的青年漢子,臉一虎,像是對人說又似對自己說,誰都沒幹過,還找個什麼球油!

呀,隊長你老也沒搞過石油呀?小夥子們頓覺驚慌,繼而又哄笑起來,這倒好,咱們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嘍!哈哈哈

住口!隊長真火了。隻見他從地質包裏取出捆書,一本一本地分給了大家,然後縱身躍上了船:帶上書,上船!他回頭向自己的厲下,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小夥子們捧書一看,嗬,盡是石油地質學、沉積岩石學什麼的。太棒了一!在一片歡呼聲中,木船栽著五位年輕人一起一伏地順著鬆花江水遊向遠方……

這就是發現大慶油田的第——隊先行者:地質部東北地質局石油踏勘小分隊。他們的名字是:韓景行隊長、束慶成、王勝、陳本善、趙福洪。

那是一個風和9麗的日子。當時,這幾位新中國最大油田的普査勘探先行者們,並沒有意識到曆史將有一天會把他們的名字永恒地記載下來。他們隻是根據黃汲清的設計任務書和上級的要求,沿鬆花江河床進行地質觀測,以推斷鬆遼平原地下是否有成油儲油的條件。啥叫有油,啥叫沒有油,當時我們根本不懂。當回憶起往日那段不平凡的野外戰鬥經曆時,如今都已銀絲滿頭的這幾位老地質隊員自我解嘲道。

小分隊在水上整整走了半個來月,後來到了吉林北部的陶賴昭,便棄船登岸,繼續沿沈哈鐵路向遼西方向挺進,最後於當年12月底在阜新盆地結束了此次長達三個月之久的踏勘。我在這裏僅用了幾十個宇便把韓景行他們邁向鬆遼大地的偉大壯舉草草了結了,其實這三個月中小分隊所經曆的一幕幕艱辛險阻,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

韓景行一行回到長春駐地時,一個個已經疲乏不堪。

你們都先別回家!小趙突然伸開雙手攔住伺夥們,然後有氣尤力地說道,在陶賴昭時,隊長許過願等完成任務後,他請我們吃紅燒肉、大肥腸,你們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同伴們頓時活躍起來,拉住韓景行就往大街邊上的一家飯店走。

大夥慢、慢點吃!飯店內,韓景行看著自己的兵恨不得一口就把大碗紅燒肉、大肥腸吞下肚子的情景,淚水禁不住在眼眶裏打轉:整整三個多月了,五個人沒嚐過一口油腥味兒的東西。想到這,他掏錢又讓飯店拿櫃上了兩碗肉。隨後,韓釁行招呼同夥慢點吃,他獨自站起身,走進了附近的一家郵局,向郵局工作人員遞上一個發往北京普委黃汲清、李奔收的大信封……

像是通好了氣,正值韓景行的蹢勘小分隊在長春再一次進飯店大啖紅燒肉和肥腸時,北京以湘味著稱的曲園飯店中也進行著一次石油地質工作者的聚餐。做東的是黃汲清、謝家榮、劉毅和呂華等四位普委頭兒。這幾人也是剛從大西北檢査石油普査工作歸來,在野外奔波了整整一個夏天。那時地質隊出野外的津貼很高,所以黃汲清等一回北京,普委一幫年輕人串通一氣要敲善請客的黃汲清竹杠。劉毅主動出麵擋駕,說這次我們幾個出野外的人口袋裏都餘下一些錢,別讓黃先生一人請。年輕人一聽更髙興了,嘩啦一大幫人,還把當時任中科院地質所所長的侯德封和尹讚勳兩位著名老地質學家一起請了來。

正當新老地質學家們觥籌交錯之際,李奔興衝衝地挾著一個大信封走了進來。諸位,喜汛喜訊!韓景行他們在鬆遼一帶大有收獲!真的!黃汲清一聽,搶過信封便宥起來。太好了,太好了!我早說鬆遼有希鉭嘛!

謝家榮、劉毅等人也坐不住了,紛紛埋首傳閱起韓景行寄來的鬆遼踏勘報告。

韓眾行的報告中說,他們采集的泥頁岩中的熒光反應和泥頁岩中濃重的油味,說明鬆遼盆地的含油性是無疑了!謝家榮說道。

我建議讓他們送些含油泥頁岩樣品到京作進一步研究。真像韓景行所說的!那整個鬆遼平原就是一個有巨厚沉積且具有含油大構造的盆地!黃汲清神采飛揚地接過話。

李奔,你立即向東北局發報!劉毅也來了情緒。

剛才大家議論,說西北地區人煙稀少,卻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東部地區工業稠密,卻沒有相應的石油工業與之鴕套。老夫認為,如果鬆遼能斷定有大油田,那麼國家的石油戰略應當東移。侯徳封不甘示弱地站起來爭先說道。

我讚同侯先生的意見!高嗓門的尹讚勳大步跑到劉毅麵前,說:書記同誌,應當把今天的意見向部裏、向中央反映:對對,應該向中央、向毛主席反映!

曲園飯店的師傅們見這邊一浪高過一浪的說話聲,以為有人喝酒過了量,慌忙來人勸阻。於是又引來一片歡笑聲。

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我們確實應該多矚一杯:黃汲清舉起酒杯,對在座的人說,我提議:為我們普委製定的鬆遼普査計劃沒有落空,為韓景行他們的踏勘成功,為中國未來的巴庫,幹杯!

幹杯!地質學家們具有天生的詩人氣質,他們一杯又一杯地痛飲起來。那流進心田的是甜滋滋、清爽爽的又夾著幾分香濃濃

的甘露……

喂,你是地質部普委嗎?請問黃汲清總工程師在嗎?

1956年元旦剛過,正在辦公室忙事的黃汲清突然接到國辦的電話,要他到中南海一趟,並告知陳雲副總理有要事找他。

第二天上午,黃汲清如期赴約。

嗬,你就是二十年前組織發現玉門油田的黃汲清詞誌?好好,我們的石油專家!陳雲一見麵,就像老朋友似地給黃倒茶讓座。

黃汲清當時有些誠惶誠恐,因為他跟這位主管工業的副總理還是第一次單獨見麵,為什麼對方對自己的過去這麼了解,他有些不明白。

陳雲見黃汲清一臉狐疑,笑了:我不僅知道你在解放前當過赫赫有名的中央地質調查所所長,還知道新中國成立後你在西南地區找到了好幾個對我們非常有用的大礦哩!這一點,小平同誌可是常誇你喲!

原來如此,黃汲清的心頭豁然明朗。

毛主席在討論新中國第一部憲法時,要求我們用三個五年計劃,打好基礎,爭取在十個五年計劃之內,把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建設成一個工業化的現代化強國。主人開始了正題,他的目光盯著黃汲清,卻又像在問自己:可人們都說中國貧油,但石油又是工業的血液,沒有石油,現代化的工業國家怎麼個建設法呀?我這個管工業管經濟的副總理又怎麼個向毛主席、向全國人民交待呢?

上中南海前,黃汲清並不知道陳雲找他要談些什麼。當他聽到這位國家領導人如此焦慮的話後,作為一名地質和石油戰線的技術負責人,黃汲清的內心受到強烈震動。副總理同誌我向你檢討,主要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

不不,我今天找你來談不是這個意思。應該說,在中國石油發展方麵,你和地質部的同誌做了大量工作,不僅不應檢討,而且應當表揚,尤其聽說你對閽劃出的幾個大盆地生油前景很有信心,這是值得鼓勵的。陳雲又親切地說。片刻,他向黃汲清湊近了一下身子,說:你是搞科學的,我是搞經濟的,我們都不可能像有些人那樣說些不負責任的話,所以今天請你來是想聽聽你對中國石油的前錄到底抱什麼態度。你是專家,我相信你的話。

黃汲清本來就是急性子,當他正要開口時,卻被陳雲的最後一句話給噔住了。心想:不錯,論中國石油的狀況,應該說我是有發言權的,可正因為我的話會對國家領導人決策產生彩響,所以更要懼重。如果我是個投機政客,此時此刻的機會多好!何妨拍拍胸膣這樣說:副總理同誌,中國的石油資源豐窗得很,隻要你給我足夠的人力、物力、財力,我保證在十年八年之內找到一批大油田。可我是名科學工作者,絕對不能這樣說些不負責任的話,那樣會禍國殃民呀!陳雲見黃汲清沉默不言,以為對方不願將不樂觀的石油前最直言相告,便說:其實我和中央眼下最關心的不是別的,而是希望我們在作出某個重大戰略部署前,對中國石油的未來前錄心中有數。因為石油太重要,沒有它其他事辦不成。還是一句老話:一種是有豐窗的石油,那固然很好;一種是真的貧油,那我們不得不走人造石油的道路。

透過陳雲副總理的這番話,黃汲清心裏清楚,國家領導人對中國石油的前景是何等的關注。其實,就在黃汲清來到副總理的辦公室時,何長工此時正在菊香書屋,為同一問題被毛澤東考得冷汗一身。

陳副總理,我是否可以這樣回答你。黃汲清站了起來。

坐下,坐下說。陳雲忙招招手。

黃汲清坐下。據我對中國石油的二卜多年研究與實踐,特別是甘肅玉門、新疆克拉瑪依油田及四川威遠氣田的勘探開發,我認為我們對中國石油的自給自足前錄應當充滿信心。尤其是去年一年來對幾個大盆地的普查勘探情況來看,石油遠景是很大的,我和同事對這一點比較樂觀。順便提前告訴副總理一個可能是吉兆的好消息。

快說,我聽聽。

不久前,我們向東北鬆遼平原派去了一個小分隊,發現有一片……黃汲清見副總理如此認真,於是從頭到尾將鬆遼盆地的普査與踏勘情況作了詳細彙報。

好,你們抓得對,鬆遼這塊一定要牢牢抓住不放,直到弄個徹底明白為止。難得有笑臉的陳雲此時此刻也滿臉粲然。

受到鼓勵的黃汲清也像一個打開了的話匣,說:我還有個建議。目前國家向西北投人的石油工業力董很大,而國家真正作為工業資源消耗987。以上的卻在經濟較發達的東部。如果我們加大對東部石油勘探的投入,並爭取在較短時間內找到幾個大油田。那時,東部就可以形成工業基地與資源基地比翼雙飛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