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部勸說。
你們都清醒地想一想,現在是啥時候了?按照中央規定的時間我們已經緊得不能再緊了,你們大家都不能再情緒化了。搞地下核試驗是國家大事,大家要以國家利益為重,否則將來就會變成曆史的罪人!
但由於派係鬥爭和管理匕的混亂,一些原先就借機回北京休假或者辦事的人都沒有回到基地,使得基地不少崗位的人手異常緊缺。從青海到北京,來去需要坐好幾天火車。王淦昌利用自己經常回北京彙報工作的機會,抽出時間走訪那些留在家裏的同誌,勸說他們返回基地。
九院家屬大院中不少老同誌感慨地對我說:那陣子王院長天天串東家走西家地找人,碰見一個就盯住一個不放,一直到人家同意回基地為止。好多同誌回到基地,就是衝著老院長的麵子才離開北京的。沒有他呀,我國的第一次地下核試驗還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呢!
如果不是王淦昌上上下下動員,如果不是憑著他崇高的威望,被惡二趙把持大權的基地在那幾年是絕不可能進行任何實質性的試驗工作的。基地的人們還記得,當時從烏魯木齊通往基地關口的要道,都被兩派的造反派重兵把著,別說物資不易運送,就是行人也常常都要被扣下。
一次,王淦昌和隨行幾個要員剛走出烏魯木齊機場就聽到激烈的槍聲,通往基地試驗場的通道被造反派們死死地把守著。怎麼辦?我們帶的都是機密資料,可不能被壞人搶走啊!王淦昌著急得在原地轉圈。
有人建議繞道而行。不行,一旦途中發生情況,資料丟了怎麼交待呀?得重新想辦法王淦昌急中生智,連夜給有關部門打長途電話,於是很快來了一架飛機將王淦昌一行安全送抵了核試驗基地馬?
今天很多中國人為自己國家擁有強大的核武器而無比自豪,誰能想到當年王淦昌他們所進行的試驗工作是那樣的艱難!不說國家的物質經濟條件差,不說西方世界對我技術與情報的封鎖,我們自己給自己卻製造了那麼多的難題!
中國的地下核試驗,實際上是在一個人工挖掘的山洞裏進行的,這個洞長達一公裏。在這樣深的洞穴裏裝配原子彈,其難度要比在地麵上大好多,特別是幾百稂各式各樣的線路,每一根都要拉幾公裏長,接頭與接頭之間、線路與線路之間,稍稍有一點點問題,都有可
能釀成大難。
為了確保所有地下裝置與線路不出任何問題,王淦昌一麵向各個環節與係統提出要求,同時親自深人洞內指揮和監督每道工序的操作和檢驗。
―次,探測器突然發出啪啪啪的響聲,王淦昌立即趕到現場,詢問是不是產品本身有放射性物質泄漏了,是不是山體本身有貧鈾礦存在?為了査清真相,王淦昌一連幾十小時鑽在幽暗潮濕的山洞內,那時的他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
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作怪呢?經過反複測試,終於査明是一種叫架氣的東西在作怪。氡氣是一種放射性有害氣體,對人的呼吸係統有很大損害作用。王淦昌得知真相後,看到在洞內工作的解放軍小戰士們根本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便一個個告誠他們:小同誌們,大家在幹完工作和吃飯時盡量不要呆在洞內,那樣會很危險的。在工作時,一定要戴上防護口罩。千萬千萬記住我的話,人的生命寶貴啊!
他這不是宣揚活命哲學嗎?
這是擾亂軍心!王淦昌沒有想到早已想治他的惡二趙一幫人,竟然把他關心戰士們的話當作反動言論,公然在大會上指名道姓地拿出來讓革命群眾批判。
王院長,他們把大字報都貼出來了,您還是先躲幾天吧。幾位好心人過來勸王淦昌。
王淦昌兩隻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我躲什麼呀?周總理交待的任務誰來完成?氡氣就是有毒嘛,他們懂什麼?同誌們長期在洞內,不注意防護就是要傷命的嘛!我叫大家注意點有什麼錯?他們這樣批判我,我要向總理彙報,看看我到底有沒有錯!老科學家較起勁來誰都拉不住他,什麼叫活命哲學?我們是搞科學的,科學講究的是實事求是嘛!
正是老科學家的一顆愛國的赤誠之心,影響了全基地參加地下核試驗的將士與科技人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試驗準備工作熱火軔天地進行著。
然而,地麵上的大批判一——浪比一浪高。當惡二趙赤裸裸地批判王淦昌是反動學術權威、笑嘻喀地腐蝕青年人時,—位同誌實在看不下去,便責問造反派:像王淦昌這樣好的專家,你們都要批判,那這個世界七就沒有好人!就這麼一句話,這位同誌竟然被惡二趙一夥抓了起來,並戴上了手銬,拉到刑場進行慘無人道的假槍斃。
王淦昌得知此事後,潸然淚下。他憤怒地對天長嚎:我們辛辛苦苦幹工作錯在什麼地方?他終於倒下了,血壓驃然升高。但是他知道核試驗遠比自己生命重要得多,於是不顧大家的勸告,連續三天三夜在現場指揮把最後的核裝置和千燥劑放進洞穴。當工兵用最後一塊水泥封死洞口時,指揮係統傳來緊急狀況:控製台的電壓幾乎全沒了!
沒有電源怎麼引爆幾千米地底下的原子彈呢!
把洞口重新打開,我要進去檢查!王淦昌立即命令。
不行,王院長你不能進去,裏麵已經有了核物質裝賈,太危險了!你絕不能進去!戰士和現場的同誌們組成一道人牆,把王淦昌攔住在外麵。
你們都給我閃開,技術方麵的問題,我有權負責處理。誰也別想擋得住我,走開,讓我進去!王淦昌扒開人牆,指揮工兵迅速拆除封口,貓著身子鑽進深深的山洞之中……
後來終於査出事故原因:一個地方的電線脫殼!
這一事故,使乇淦昌下決心發動基地人員重新從頭到尾對已經裝置好的整個核爆係統進行全麵檢査。
1969年9月23日,王淦昌和參加試驗的上萬人在幾十公裏外的山巔上,親眼看到了在天山支脈的一個山體上揚起滾滾塵埃。從千米地下發出的陣陣悶雷,回蕩在天山南北……
我國的第一次地下核試驗,成功了!
老院長,我們成功啦!我們終於完成任務啦!
在大家興高采烈地向王淦昌祝賀時,這位兩殫元勳的臉上隻露出了一絲十分凝重的微笑……
王淦昌帶著地下核試驗成功的喜訊回到北京,然而當他回到那個熟悉的灰樓時,一切都突然變得陌生了。
王淦昌先生,根據林副主席的一號命令,我們決定把在北京的九院所有機構,遷至四川綿陽一帶,這是一次極其重要的大遷移工作,組織決定你也一起遷至那兒。二機部軍管委正式通知王淦昌。
我一個人去,還是家屬都遷去?王淦昌問。
當然是全家都去,而且,你們要作好長期工作、生活在那裏的準備!
好的,我回去馬上作遷移準備。王淦昌絲毫沒有想過其他什麼問題。在他看來,自己所從事的工作,本來就是高度機密的,幾年
前自己連名字都改了,這很正常。隻是這一次是大遷移,所以他想到了家的問題。間到家裏,王淦昌對老伴和子女隻說了幾句話,就把全
家離開北京的事全都定了下來。王淦昌當然不明白中央作出這項決定的大背景。
就在王淦昌忙於在羅布泊組織地下核試驗時,北京發生了一件大事:9月119,周恩來總理和蘇聯的柯西金總理在北京機場進行了一次曆史性的短暫會麵。這次會麵,中蘇兩個大國敵對了近十年後雙方都想試探——下對方的某樺意圖。怛是那時的兩國政治家們實在太不相信對方了,所以作出的一些判斷現在看來都很偏激。在柯西金走後的一個多月,也就是在王淦昌報告第一次地下核試驗成功消息後的第22天,中南海爿開了一次重要的政治局會議,主題隻有一個:研究當前國際形勢和蘇聯戰略動向。不知哪來的一份情報顯示,蘇聯內部有人主張乘中國的核武器發展尚不夠充分的時候,對中國的核設施進行一次外科手術式的毀滅性打擊,這使得中國領導人懷疑老蘇真的想對我們中國突然發動核襲缶。會議經毛澤東批準,政治局作出決定:在全國立即開展一場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全民戰備動員。為防患於未然,黨和國家的領導人不管有無問題,一律緊急撤離北京。根據這一梢神,毛澤東隨即到了武漢,林副主席到了蘇州,隻有周恩來留在北京守家。
據後來了解,林副主席的彳一號命令共有五條內容:一是蘇聯談判代表團於10月20日來北京會談,對此要提高警惕;二是為防止蘇聯利用談判作煙幕對我軍進行突然襲擊,全軍各部隊要立即將重武器和重要目標隱藏起來;三是通訊聯絡要保持通籌;四是國防工業要抓緊武器彈藥的生產;五是導彈部隊要隨時作好發射的準備。
王淦昌老兩口帶著外孫女三人很快到了目的地四川綿陽而今的長虹集團便是當年王淦昌他們的九院子屬單位司機大邵——一家跟著王淦昌榮幸地一起到了綿陽那片山溝溝裏,並且這一去就是近二十年。下麵是大邵回憶跟著一起到四川後的有關王淦昌的―些情況
開始部裏說了,凡是重要的領導和院長們都要遷到那裏,可等我們一到那兒住下後,發現院級領導中就王先生一家搬去了。其他的院長都沒有去,房子留著卻是常年空空的。我對王先生發過牢韁,說你看人家多精,根本就沒打算來。我們倒好,一下把全家的戶口都遷到了這兒,現在想回去都沒有門了。王先生說,別人我不管,可我們來這兒沒有錯,九院把主要人員和技術設備都搬來了,今後這就是我們工作的機構,我們不跟著工作的地方還能幹什麼?王先生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的心目中,從來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私事,隻要他認為是上麵交給的任務,不管在哪裏,不管是十什麼,他都要全身心地投人,直到完美地把它做好為止3那時綿陽的條件極其困難,連孩子吃的食糖都得從北京帶過去。而我們的九院工作區為了適合戰備需要,整個工區和生產廠失鋪得特別大,共占6個縣的地麵,近的相互間距離三四十公裏路,遠的達一百多公裏。整個綿陽地區實際上成為中國核武器試驗的大本營。那時王先生已經近七十歲的人了,但他是生產和技術的總負責,所以幾乎每天都要在幾百公裏的工區裏奔波。當時我們所在區域還有不少國民黨殘留部隊,敵情很複雜。每次跟王先生出門,我必須帶上武器,隨時準備應付不測。由於文革影響,許多工廠停停幹幹,這給王先生的工作帶來極大困難,他既要安排科研工作,還要做人的工作,那幾年真是難為他了。綿陽地區又是地震多發區,我和王先生多次出門碰上地震,因為擔心出事,我不讓他往下麵的工區跑,他哪肯聽!地藤一來,夜裏我把他拖到汽車上睡,他就是不讓,說怕什麼?我是搞原子彈的,震波多大,對人類危害多大,我心裏都清楚。他照常睡在屋裏。有一次我問他,王先生你真的不怕地震砸死人啊?他嘿嘿一樂,說死誰都怕,隻是你心裏裝其他事多了,死的事就給讓路了。我相信他的話,因為他心裏裝了那麼多工作,哪能顧及到自己生死?但就是這樣一個兢兢業業為國家作貢獻的老科學家,四人幫一夥仍沒有放過他。青海基地的惡二趙派人把王先生抓到羅布泊,說是工作需要,實是為了批鬥他。而在後方的綿陽,他們則進行大抄家。我知道王先生家裏的東西都是國家核武器試驗的重要資料和文件,所以我堅決不讓造反派動一動。為此,造反派也給我扣上了反動學術權威的司機帽子。但這也並沒有使我在抄家問題上屈服。我一直死死地把著王先生家的門,就是不讓造反派進王先生住的房子。後來總算達成了一個協議:把房子封存起來。我心想這一招也行,既保護了王先生的東西,又可以過抄家這一關。但造反派頭頭警告我,說你以後不準再照顧王淦昌了,就是他從青海回來也不能去車接。不幾日,王先生真的從育海回到綿陽,我偷偷開車去接了他。王先生見了還特別高興地對我說:還是綿陽這兒好,在這兒我就不是受批判的壞人了。他哪裏知道這兒的鬥爭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許多好心人一直全力在保著我們這位可敬的老先生而已……
1975年,因文革中斷數年的第二次地下核試驗又重新被列人議事日程,時已68歲的王淦昌仍然以技術總負責人的身份,與小夥子們一起,從吐魯番到戈壁灘,乘著汽車,整整顛簸了!1個小時,到達爆炸地。
讓我再進洞看一遍。同每一次核試驗之前一樣,王淦昌堅持要在最後時刻親自檢査——下裝置和線路。當在場的人看到老先生吃力地彎著腰在低矮的貓耳洞裏鑽進鑽出時,誰都會感動。
大燦炸仍然在王淦昌的注視下獲得預期的成功。
這一年,正是鄧小平重新出來主持工作的年份。
這——年,王淦昌的名字又出現在周恩來總理主持召開的第四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名單上。
1976年,70虛歲的王淦昌再赴風雪迷漫的青海高原,在一望無際的死亡之海的腹部又一次成功進行了我國第三次地下核試驗。經過代號為21—29、21—92、21—93三次平洞地下核試驗,我國的空中、地麵和地下核試驗基本走完了所有曆程。王淦昌帶著讓全國人民引以自豪的核試驗成果,回到了北京。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最最敬愛的人周總理離開了人世。
你們看,上次我向總理彙報工作時,他向我提了五個問題,當時我隻回答了三個。現在剩下的兩個問題我也想出來了,可他已經走了……王淦昌坐在椅子上悲痛欲絕地向人訴說著。
幾個月後的清明節,天安門廣場發生了聲勢浩大的群眾性悼念人民總理的活動。王淦昌不顧人多車擠、年高體弱,義無反顧地加人了悼念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