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
他睡著了,但很快,那熟悉的噩夢又來了,他驚叫道:“爸爸,爸爸,爸爸呀!”
“兒子,兒子……”
吳振慶睜開了眼,母親立在床邊,俯身注視著他,問:“兒子,你又遇到什麼愁事兒了?”
“沒事。”
吳大媽說:“沒什麼愁事兒就好。這是二百元錢,你拿著,找個機會,當你爸的麵給我,就說是這個月開的工資。”
吳振慶說:“媽,演這麼一出戲騙我爸幹什麼啊?”
吳大媽說:“不騙他行麼?他一輩子剛強,現在連剛強都剛強不起來了。就指著你有出息,成了他剛強的資本了。再讓他知道你現在又沒了正經工作,他還不得懊糟出病來哇?”
吳振慶違心地將錢接了。
吳大媽又給他錢:“這二十元,留你零花。”
“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麼零花錢啊!”
“聽話,拿著!”吳大媽強行將錢塞入兒子兜裏,“你今天晚上不還要陪人家看電影去麼!萬一倆人要買點兒什麼吃的,能讓人家姑娘掏錢啊!”
“我不去!”吳振慶將錢從兜裏掏出來,拋還給母親。
錢掉在地上,吳大媽撿起:“不去哪行!讓人家在劇院門口幹等?誰叫你當時答應陪人家看了?”
吳振慶一下坐了起來,發作地:“我當時答應了麼?我當時說我願意去了麼?”
“你雖沒那麼說,可你把票接了,一人一張票,那不就等於你當人家麵答應了?”
“可誰叫你四處給我張羅找對象的?誰叫你是個女的就同意往家領的?誰叫你當人家麵掏出兩張票的?還要當人家麵給我!”
“我是你媽!你三十大幾了,還連個對象都沒處過,我當媽的能不著急麼?再說那是我領家來的麼?那不是人家主動找上門來的麼!人家主動地熱情介紹,我還能說,用不著你替我兒子操心啊?再說我看你對人家姑娘,還不是那麼太反感的樣子!”
吳振慶從床上站起來說:“我心裏反感,表麵上能流露出來麼?那不傷人家麼?”
吳大媽說:“你今晚不去,讓人家在影劇院門口白等,就不傷人家姑娘的自尊心了?人家姑娘也就是胖點兒。除了胖點兒哪一條配你都綽綽有餘!如花似玉仙女般苗條的姑娘倒是有,那又憑什麼非嫁給你不可。”
吳振慶不耐煩地說:“反正我不去!不去!”
他氣咻咻地離開了大房間,闖進了小房間,又倒在床上。
吳大媽跟到了小房間:“兒子,媽也知道你心裏邊,不是那麼很中意人家,媽倒也不強迫你非對一個不中意的象。可咱們一不能傷了人家姑娘的自尊心,二不能卷了人家介紹人的麵子,接觸幾次,如果實在處不起感情來,再從咱們這方麵編個什麼借口,也算咱們這家人鄭重。”
吳振慶不語。
吳大媽又將錢塞入他衣兜:“媽知道你今天累了,你說不累,媽也看得出來。媽給你做口好吃的。吃飽了,洗淨了臉,攏齊了頭,換身兒體麵衣服,去看一場文藝節目,不也算自個兒消除了疲勞,舒散了心情麼?”
吳振慶無奈地答應了:“就這一次啊!”
晚上,他剛走到了劇院門口,胖姑娘就發現了他,熱情地迎了上來,她穿一套筆挺的西服裙,倒也顯得富態,不失胖女性風度。
吳振慶穿一套中山裝,臉刮得幹幹淨淨,也顯得挺男子氣。
胖姑娘說:“其實,你挺帥的嘛!”
吳振慶說:“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胖姑娘問:“我呢?”
吳振慶四顧了一下,說:“你麼……你很像她……”
胖姑娘循著吳振慶的目光望去,見廣告牌上畫著一位大張著腥紅的兩片極其肉感的嘴唇,雙手握於胸前的中年女歌唱者,女歌唱者上身穿的是和她一種樣式、一種顏色的西服。
胖姑娘問:“你這話,是褒,還是貶呢?”
“非褒,也非貶,是一句實事求是的話。”
“我剛才那句話卻很不實事求是,女人總是比男人善於想象的……”她說完,因為自己的反唇相譏而快感地笑了。
吳振慶說:“是啊,我要是能對你也產生一點兒想象力就好了。”
胖姑娘說:“得了,別逗嘴了。”她說著,欠起胳膊肘,意思是要吳振慶挽著,吳振慶佯裝不懂:“你胳膊,錯臼了?”
胖姑娘說:“別裝蒜。咱們也實習實習……”
一對對互相挽著的男女從他們身旁踏上台階,吳振慶說:“好吧,那就陪你當一回實習生。”他挽著她的胳膊上了幾級台階,站住了。
胖姑娘問:“怎麼了?”
吳振慶說:“我怎麼覺得那麼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