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1 / 1)

一四七

吳振慶說:“同誌,抱歉打擾。我是給咱們小區換煤氣的。我費了好大力氣扛上六樓來,可這戶人家,卻沒留人,我可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那男人說:“他們家剛才還有人,可能出去不久。”

吳振慶說:“您知不知道他們家人可能去哪兒了?”

男人搖頭說:“都剛搬來,互相還不太熟悉。”他退回去,關上門。

吳振慶瞪著煤氣罐發呆,想敲另一戶人家的門,可舉起手,猶猶豫豫地又放下了。

對門又開了,那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男人又出來了,他見吳振慶守著煤氣罐坐在地上,背後靠牆,閉著眼睛。挺同情地問:

“哎,我說,你怎麼了?”

吳振慶緩緩睜開眼:“沒怎麼,歇會兒。”

“你沒事兒吧?”

吳振慶苦笑:“沒事兒,沒有金剛鑽兒,不攬這瓷器活兒。”

“你剛才的意思,是不是……打算把煤氣罐先放到我家啊?”

“是那麼打算的。”

“那你剛才怎麼不明說啊?”

“我怕……怕碰釘子啊!”

“我回屋一想,你可能就是那個意思。那就放我家吧。他們家回來了,我幫著拎過去就是了。省得你坐這兒幹等。”

吳振慶說:“太謝謝了!”

那人幫吳振慶將煤氣罐拎入自己家。吳振慶離開時說:“給您添麻煩了。”目光中充滿感激。

吳振慶一步一步走下樓,騎上三輪平板車,將車蹬到了一處建築工地,他從車上搬下那四個肮髒的空罐,在沙灘上用碎磚和沙子擦起來。他向一個工人請求了一番,經允許,拿了一條水管衝洗煤氣罐,不一會兒,那幾個肮髒的煤氣罐麵貌一新。

他在水龍頭下衝頭,洗胳膊,洗手時,看到手上磨起了血泡。

他又蹬起了三輪平板車,又來到了煤氣站。

剛才那個換煤氣罐的人說:“嗬!你老兄真夠下工夫的啊!衝你這良好表現,你甭排隊了,優先了!”又指著吳振慶從車上搬下煤氣罐對別人說:“都看清楚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就是樣板!那人的,換不成。要麼交五毛錢替你刷洗的服務費,要麼拉回去自己刷,刷洗不到這水平別再拉來!”

被說之人不情願地掏出錢包,悻悻地交了五毛錢。

吳振慶將換好的罐搬到車上。

被說的那人嘟噥:“媽的,哪兒都有積極分子。”

吳振慶看了他一眼,隱忍著沒有發作。

他又將三輪平板車蹬回小區,之後又從車上搬下煤氣罐,一趟一趟扛罐上樓……

在一戶人家,他一邊替人家接上氣管,一邊說:“這罐,在換之前,如果太髒了,得刷幹淨點兒。”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說:“跟誰說呐?”

吳振慶說:“跟你們。”

那青年說:“我們每月向居委會交服務費的!”

吳振慶直起腰道:“你聽明白了,這一罐氣,是我替你們刷了罐,才換來的,下不為例!我隻負責換煤氣,居委會沒交待我也得替每戶人家刷罐。”

那青年說:“那不行,那我們可得找居委會去問問!”

吳振慶冷冷地說:“我記住你們這一戶人家了。以後你們自己換吧,我也不掙你們這份錢了。”

他出了門,踏下兩級樓梯時,聽到那青年在屋裏說:“他媽的!什麼東西,換煤氣的也這麼牛!”

他猛轉身,衝上了樓,似乎想要一腳將房門踹開。可麵對房門,他又冷靜了,轉身緩緩下了樓。

中午,他來到居委會的值班小屋裏,他將一些鹹菜夾在燒餅裏,一邊大口吃著,一邊翻報。

一個小女孩走了進來,見隻有吳振慶一人,怯怯地問:“叔叔,您是換煤氣的人麼?”

吳振慶停止了咀嚼,望著女孩兒。

女孩兒說:“我家要換煤氣。”

吳振慶一邊嚼著一邊說:“我是人,得吃飯。下午再來!”

那女孩兒說:“我奶奶正給我熱著飯,氣就沒了。我吃了飯還得去上學呐。”

吳振慶隻好放下報,拿著沒吃完的燒餅,一邊吃一邊跟女孩兒走了。

這一天幹下來,他可真累趴下了。晚上回家時,那上樓的腳步已經跟個老頭差不多了。媽媽問他活兒累不累,他說不過一天隻換幾罐煤氣,累啥?就換了拖鞋,進了自己那間大屋,一進屋,便撲倒在床,一動不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