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女知青們望著他的背影——繼而互望。
郝梅端起自己的碗,一閉眼,一口氣喝完了湯。
女知青們訝然……
郝梅:“一來就被蛇咬過了,還怕喝蛇湯啊!我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昨晚被擠出了那麼多血,該補就得補!”
拖拉機銳利的犁頭,插入這片處女地。
知青們自然而然地列成鬆散的一排觀望著。
拖拉機手注視前方,神情煞是莊重。
連長扣上了舊風衣的風紀扣,肅立著,仿佛麵前存在著某種神明,他虔誠地說:“北大荒的黑土地,你,請認真聽著,我們,是那麼的崇拜你,又是那麼的敬畏你。我們這些人,不管剛來的早來的,不管從哪兒來的,來了,就都是你的人了,為了把你變成北大倉,我們是不會在乎流汗水的。在你和我們之間,一向是——隻有你發脾氣翻臉不認人的時候,沒有我們多麼對不起你的時候。這他媽的不公平,為了今後我們能好好相處,彼此善待,我們一些早來的,和這些打城裏剛來的孩子,現在恭恭敬敬地對你三鞠躬,求你明年回報我們一個大豐收。我們就要鬥膽在你身上開犁了,你可千萬別以為是冒犯你……”
他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想了想,說的卻是:“我們對你也再沒什麼可說的了。咱們雙方,忠不忠,看行動吧!”
他從頭上摘下帽子,肅立鞠躬。
知青們在他說話的時候,也一個個不禁變成了立正的姿勢。他們隨著連長鞠躬。
鞠躬畢,連長對開拖拉機的老戰士說:“老張,誰願意坐著跟你一塊兒感受感受,你帶誰一圈兒吧!”
那老戰士朝知青們點點頭。
於是大家一齊擁向拖拉機。
吳振慶喊道:“都站住!我還沒發話呢。能都坐上去嗎?我說誰先上誰就得先上。別假謙讓,但是爭也沒用!”
他的目光掃視大家。
張萌和郝梅站在一起,他望她們時,郝梅以為第一個肯定是自己無疑了,不待他開口,已向拖拉機走去。而張萌,卻不禁朝後隱退。也許她心中想的是,最後一個輪到的,才會是她自己吧?
不料吳振慶說:“張萌。”
張萌萬沒料到,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看看眾人的反應,猶豫地望著吳振慶。
郝梅不禁停住了腳步,回望著吳振慶,以為自己聽錯了。
吳振慶卻看也不看郝梅,不看任何人。
他隻看著張萌一人,又大聲說:“張萌,你先上。”
郝梅有點兒不高興地退回了原地。
張萌卻並未顯出榮幸的樣子,她甚至還有些不安,以一種近乎詫意的目光,看了看眾人,看了看郝梅,似乎不得不服從命令。她低著頭從吳振慶麵前跑向拖拉機。
拖拉機吼了一聲,向前一衝,荒原上出現了一條黑浪……
許多野花被犁頭切斷了根莖,郝梅跟隨在黑浪後麵,惋惜地撿著……
老職工趁知青們不注意,趕緊跪在地上叩拜不止。
徐克捅捅韓德寶:“瞧,不但無限崇拜,而且還迷信哪。”
吳振慶白了他們一眼,小聲製止:“少見多怪!”
黑浪一直湧向天邊。
拖拉機繞回時,張萌從駕駛室探出身來,朝大家招手。
張萌跳下拖拉機,眾知青圍住她,七嘴八舌迫不及待地問:“有什麼感受?什麼感受?”
“有自豪感嗎?”
“是不是像在船上啊?”
張萌說:“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是有那麼一種挺特殊的感受,想……喊一句什麼似的!”
又有知青坐上了拖拉機。
又一股黑浪在犁後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