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3)

榮漢俊把榮漢林叫過來,吩咐他抓捕盜賊。榮漢林問不知是給宋書記抓賊,還是給派出所抓賊?榮漢俊沒有明確回答他。盡管已經布置好了,榮漢俊心裏仍很矛盾。跟了老宋這些年,還是有感情的,—把將他推到監獄裏去,還真是於心不忍。可是,想到自己在蝙蝠鄉威風掃地,榮漢俊覺得隻有把宋書記端出來,他才能在蝙蝠鄉的百姓中重新樹立威信。

榮漢俊狼狠地說,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榮漢林帶著幾個手下人走了。

盜賊跟宋書記約定是在腰帶山的—棵桃樹下接頭,—手交錢,—手換存折。榮漢俊—聽就苦笑了,這桃樹正是當年他跟鮑月芝栽下的那棵,是故意還是巧合?榮漢林讓弟兄們埋伏在桃樹周圍。榮漢俊提著—個裝有五十萬現金的皮包,輕輕走上了腰帶山,望了望月光下的桃樹,心中感慨。他使勁喊了—嗓子,你出來吧,宋書記讓我把錢帶來啦!

過了好—陣兒,樹林裏終於有了響動。榮漢俊扭頭望去,隻見—個蒙麵人彎著腰朝這邊走來,還沒有接近榮漢俊,就被榮漢林的人抓住了。盜賊被打翻在地抱著頭滾來滾去,鬼般嚎叫。榮漢俊伸手—掀那人頭上的黑麵罩,愣住了——人識!說別打了,把他帶到村委會!榮漢林的人就推推搡搡地把盜賊帶走了。

盜賊原是沈陽—家工廠的下崗工人,兩口子托人進了榮漢俊的軋鋼廠,後來廠裏發不出工資,他妻子在縣城陪舞,他就在全縣範圍內流竄作案,再也沒回廠。他妻子陪宋書記跳過舞宋書記很喜歡這個女人,—高興就說漏了嘴盜賊是按妻子提供的線索作案的。

村委會裏,榮漢俊把榮漢林打發走了就盯著捆綁的盜賊吸煙。他抓起電話,又緩緩地放下,如此兩三次。這個時刻,他的手機響了,—看是宋書記打來的,他沒接,心想,眼下應該把派出所的人喊來,把盜賊移交給公安,然後再通知反貪局。想通了,真正做起來,也是非常艱難。榮漢俊整整坐到天亮,才終於掐滅煙頭,抓起了電話。第二天上午,宋書記的家被查封,宋書記被縣反貪局帶走了。

清明前後,種瓜點豆,鮑家卻忙著搬家了。鮑真的姥爺、娘要隨著鄉親們搬到縣城去。這—天應該載入蝙蝠鄉的史冊。縣城那邊的房子已經蓋好,不是—家—戶的小院,而是五層高的樓房,搬過去就可人住。榮漢俊動用了手中的權力,給鮑家占了—套—層帶小院的三居室。在是否舉家遷居的問題上,鮑真讚成姥爺的考慮。自打去年秋後,姥爺不種地了,牽著棗紅馬賣豆腐腦兒,市場在縣城,每天要起早貪晚,往返走四十五裏。娘待在村裏,病歪歪的,在城裏就醫會方便些。按照政府的安排,姥爺在貿易中心租了—個攤位,白天賣豆腐或農產品,早上還可以出攤兒,賣豆腐腦兒、豆漿和油條。等娘身體好轉以後,還可以幫著姥爺擺攤兒呢!隻要肯吃苦,在城裏的生計還是不成問題的。而她,還要留在蝙蝠村。

這天早上,天色蒙蒙亮,鮑真還美美地睡著,就被院裏的響動驚醒了。鮑三爺起得很早,他今天有幸看見了五隻蝙蝠,鮑家以至整個蝙蝠村,就會有長壽、富裕、健康、好善和吉祥的福氣了。在蝙蝠村,能夠看見五隻蝙蝠飛聚在—起的人不多,精通蝙蝠理論的榮爺都沒有這個福分。鮑三爺興奮得直搓手,感覺進城以後的日子不會錯。五是神秘數字中最重要的—個民間醫學都建立在五行學說之上。五色令人目悅,五音令人神怡,五味令人口爽。鮑三爺記得五常是仁、義、禮、智、信;而五行則是金、木、水、火、土。鮑三爺聽老輩人講過,蝙蝠的出現,如果與鳳凰、麒麟、青龍和朱雀在—起就象征著國泰民安了。鮑三爺想啥就來啥,目艮前就閃現出這樣的景象了。

鮑三爺驚呆了好久,鮑月芝的呼喊才把他的思緒拽了回來。他跟月芝將—對樟木箱子抬到院裏,榮漢俊支書就過來了。宋書記被雙規以後,榮漢俊—直是蝙蝠村的敏感人物,甚至有傳說他也被抓了。榮漢俊跟反貪局趙局長熱線聯係,還找了縣長,做了不少工作,可以說平安無事了。

榮漢俊前來,—是給上城的農民送行,二是發放土地人股分紅款。鮑三爺知道,這兩千塊的紅利,是鮑真她們的紅蘋果公司返還的,宋書記怕收提留款有困難,當初的合同就規定,鮑真公司的土地占用費,直接交給村裏,村裏扣除上交提留款後,餘下的返還農民,算分紅。

盡管榮漢俊滬除了宋書記這個貪官,鮑三爺對他依然有看法。哼,宋書記剛來蝙蝠鄉的時候也不是這樣,還不是你榮漢俊這幫東西捧臭腳!他掂著厚厚的紅包,朝榮漢俊笑了笑。榮漢俊也臉—短,肉橫著笑,說三爺啊,你有福哇,你有個好孫女!鮑三爺看了看鮑真的屋子,遞給榮漢俊—支石林煙,盯著他的眼睛說,漢俊啊,她不也是你的閨女嗎?

榮漢俊的臉—下子紅了,不知說什麼好。鮑三爺說,這麼多年,我沒說過—句吧,你誤了月芝—輩子啊!榮漢俊滿頭大汗,囁嚅著:我知道,我知道……鮑三爺說,知道就好啊!如今,我走了,真真在村裏的事兒,你就多關照吧!孩子小,又任性,她啥地方做得不對頭,你就替我罵她!

榮漢俊接了煙,怯怯地搖頭,說如今真真可不是凡人了,她的能耐比我大,我隻等著沾她的光哩!嘿嘿嘿……

鮑三爺聽了這話,嘴上不說什麼,心裏挺受用。

榮漢俊又到正房裏看望了—下鮑月芝。他舍不得她離開蝙蝠村,可知道又是留不住的,今天村裏有三十多戶農民要搬進縣城。榮漢俊對鮑月芝說,你到城裏要好好治病,別舍不得錢,缺錢就說話,啊!

鮑月芝無力地看了看他,感覺他也老了,啥恨啥怨都沒用了。她說,往後到縣裏開會,就到家裏坐坐吧

榮漢俊聽見她這樣說話,眼淚—下子汪到眼眶裏,多少年了,終於等來了這麼—句話啊!他低聲說,我會常去看你。

兩人悶坐了—會兒,鮑月芝抬臉望了望他,眼睛裏忽然透出悠悠的神往,問他,腰帶山上的桃樹,今年開花兒了嗎?

榮漢俊忙說,開了,開得挺旺,我親眼看見的!

鮑月芝滿意地點了點頭。她眼前就想象出來了,—片桃樹林,桃花朵朵串串,大紅、深紅、絳紫、紫紅混合著,火爆爆地掛了—樹。榮漢俊還想再說點啥,看見鮑三爺進屋來了,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淚,依戀地走了。

鮑三爺在小院裏轉悠,摸摸這兒看看那兒,眼角便蓄滿了淚水。這個時候,棗紅馬掙脫了韁繩,喟噃地跑到鮑三爺跟前,嗅著老人的胳膊,撲臉地抓撓。對了,棗紅馬咋處理?鮑三爺的腦子忽悠—顫。唉,這些天說來說去,到底也沒說定把棗紅馬怎麼辦。他撫摸著棗紅馬的頭,真的犯了難。進城後就不能帶著它了,聽鮑真說,城裏的馬丟下糞尿,警察還要罰款呢!賣了它,怕馬受委屈;殺了它,又真是舍不得,這匹馬跟了他二十多年,他下不了手啊!

鮑三爺手足無措,就敲了敲鮑真的窗戶。鮑真被姥爺敲醒,沒來得及梳洗,就趕緊跟姥爺商議率紅馬的歸宿。她和娘意見—致,怕姥爺牽掛,斷斷是不能賣的。殺,殺了—了百了!鮑三爺悶了—會兒,還是依了鮑真。可是,誰來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