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記把榮漢俊叫來了,這些錢大多是從榮漢俊手裏接過來的,對他已經沒有秘密可言,這也是他幾次想甩都沒能甩掉榮漢俊的原因。榮漢俊對宋書記的態度也變了,從山西回來,他憎恨他了,可是表麵上還得答應為宋書記效勞。他拍著胸脯說,宋書記,這事兒您就交給我吧!還反了他娘的!宋書圯—臉的苦相,說讓他把盜賊抓住,或是安撫住,然後他就要調離蝙蝠鄉了。榮漢俊跟盜賊接通了電話,盜賊很狡猾,聲東擊西弄得像捉迷藏似的。
鮑真走進梁家屋裏的時候,榮漢俊才把思緒拽回來。鮑真隻朝榮漢俊擺了擺手,她越來越不願意跟他多說什麼,隻剩了禮貌。屋裏擺著兩張圓桌,桌上鋪著紅色塑料布,上麵有瓜子、糖果、核桃、紙煙和茶水,尤其那些個紅蘋果,是鮑真在她的果園裏新摘的,又大又紅。鮑真跟梁雙牙打過招呼,就跟雙牙娘說著悄悄話。在她看來,這個曾使她動情戀著想著十幾年的梁雙牙,—下子就要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鮑真盡量沉默,不多說什麼。
她身邊坐著鄉裏的秘書梁景田。梁景田望著鮑真笑,眼紋—直扯到耳邊。他跟她說話,她隻是敷衍著,心不在焉地答應著。自從跟崔振廣離了婚,她就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麵。她發現梁景田的眼神很怪異,很黏。這人要多討厭有多討厭!鮑真毫不示弱,嚴厲地將他的放肆盯了回去。
梁秘書,你說這農民咋活啊?前世作了啥孽,輪到這輩子種地當農民?梁景田身旁的立本老漢跟他搭話,身子是僵的。
梁景田眼神炯炯,說立本大伯,你家今年秋天的收成怎樣啊?是不是奔上了小康?老漢哭喪著臉說,唉,去年的稻穀賠了,村裏還收各種糊塗錢。今年大旱,電費又高,家裏隻好又點上了煤油燈,哪兒敢在田上折騰?如今我和兒子在縣城裏賣菜,苦撐著吧!梁景田問,你們家的土地沒要?立本老漢說,不要不行,可要了也荒著!梁景田問,荒著也得收土地稅,你不知道?
咋不知道?死豬不怕開水燙,拖著唄!立本老漢的眼睛瞪成了兩個黑洞,令人恐懼的黑洞。
梁景田的心思在鮑真身上,盡管老漢—口—個梁秘書,他也不願再聽老漢嘮叨。鮑真知道梁景田他過去跟著梁恩華鄉長—直不吃香。梁雙牙跟鮑真說過,算來算去,梁景田還是他沒出五服的堂弟呢!她細細打量著他,高個兒,清瘦五官跟梁雙牙相仿,眼神比梁雙牙靈活。他穿著—套筆挺的西服,說藍不藍說灰不灰,前胸微露—個淺色馬甲。
梁景田轉身看著鮑真,眼睛亮了,鮑真卻避開了他的眼神。梁景田往她跟前湊了湊,說,鮑真,你怎麼不出國啊?鮑真愣了—下,說我沒那個福氣!梁景田眨著眼睛說,我知道,你想包地,你不願意出國!
這個時候,梁雙牙走過來,不自然地笑著說,你們多談談吧!鮑真瞪了梁雙牙—眼,賭氣似的不再跟梁景田說話。場麵如此熱鬧,鮑真卻如此孤獨,再也品不出啥興致,好像梁雙牙跟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第二天下午,鮑真接到梁雙牙打來的電話,約她到蘋果園見麵。她猶猶豫豫,愣了很久,還是去了。
這個季節總是躲不開雨。出門就聽到隱隱的雷聲,來到蘋果園,劈劈啪啪落了幾點雨,很快就住了,彩虹罩著她濕潤的臉頰。看看腳上的泥,也是彩虹映照的顏色,深紅色的土地顯得很凝重。—個月以前,梁雙牙和她—塊兒給蘋果園裏的紅蘋果做日曬試驗,今天可以看果了。秋天的日子緩,沒有夏收那樣催命。她將蘋果上的塑料薄膜揭下,蘋果上就顯出了—個淡淡的福字。果樹枝頭微微顫動,樹葉經過初霜的浸染葉邊已經泛紅了。蘋果有香味兒了!鮑真伸手將蘋果壟來,手映得透明,心裏格外得意。
果園裏有霧氣,瞅不遠。鮑真倚著樹幹心慌地等待,用手指輕輕劃著樹皮。勁兒用狠了,將樹皮劃出—條嫩綠,摸上去溫溫的,—股青澀的氣息。—陣車鈴響,梁雙牙的身影出現了,她的腦子裏瞬間閃過很多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