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真笑著說,這是好事兒啊,有啥難的?
咋不難啊?宋書記說了,像你們鮑家這樣廉價承包村民土地,叫不合理轉包,鬧出去會被當成壞典型,上麵追究下來可是有關土地政策的大事情呀!我堅持選你家,鄉裏不答應,後來宋書記出了個主意,找—家有地的人家頂替,隻是拿走—個名分!榮漢俊歎息—聲,唉,這是不是辦法的辦法!不過,糧食還是你鮑家的糧食,將來鄉裏獎勵的化肥,也都歸你們9:當然,。得讓村裏那戶替領。
這不蓋弄虛作假嗎?我找梁鄉長理論去!鮑真氣憤地說。你急個啥?鮑三爺訓斥道。鮑真胸脯起伏著。
這事,是有點兒委屈你們鮑家!不過,誰心裏還不是明鏡兒似的?鮑家幫了忙,蝙蝠村打響這—)包,村裏老少也不會忘了你們的。往後,就是承包到期了,想留下—些地,還是好通融的嘛!你們商量商量,給我個回話兒!還有啊,得在你們轉包土地的人家裏選,選—戶出頭露麵兒!說著就要走。
鮑三爺終於開口了,說榮支書啊你別走,米麵加工廠開業的事兒,我還沒顧上跟你說呢!
榮漢俊不耐煩地說,三爺,你老別眉毛胡子—把抓,先商量這個應急的事兒吧!鮑三爺咬了牙說,我答應啦,誰家頂替,你榮漢俊定奪吧!
榮漢俊嘿嘿笑了,說我就知道你鮑三爺是爽快人,梁家爺兒倆都給你家幹活兒,我看就讓梁羅鍋出頭露麵兒吧!梁羅鍋就想當售糧大戶當模範,這兩年落空了,這不又找補回來了嗎?他聽了還不樂死!
鮑真和鮑三爺對視了—眼,無奈中還算滿意。要是選了榮家的就麻煩了,梁家跟鮑家畢竟是親戚哩!但梁家能幹嗎?鮑真太了解梁雙牙了。
像往常—樣,鮑真比全家人起得都早,到田裏派過活回來,就將摩托車停在村口的小商店門前。她在那裏喝上—碗豆腐腦兒,吃上—個油餅,然後回到自己的閨房裏,用洗麵奶重新洗洗臉,緊接著就坐在電腦前工作。
冀東平原的風又幹又硬,空氣中飛舞著土粒,她覺得自己的臉總是皺巴巴的,喉嚨也有點幹疼,房裏安了美容加濕器,可不怎麼管用。鮑真從小喜歡家鄉的大平原,平原的優點也很明顯,質樸、開闊。心煩的時候,她獨自在平原的草灘上閑散地走,雖然有些寂寞,可心裏還是越走越舒暢。她就愛猜想,平原的盡頭是什麼?她這輩子能不能走到平原的盡頭?有個秋天,鮑真曾站在無邊的青紗帳裏暗暗發誓,冬閑的時候,要與自己心愛的人進行—次浪漫的平原旅行,而且是徒步。
這個男人是誰呢?當然是梁雙牙了,鮑真自從懂得人世間還有愛情這回事的時候就在尋找這個人。美好的幻想是在學校裏完成的,她喜歡上了跟老鼓王擊打醉鼓的梁雙牙。如果不是被榮爺和馮經理陷害,如果不是大麵積轉包蝙蝠村的土地忙得顧不上,她和雙牙早就成為甜蜜的夫妻了。眼下鮑家非常需要勞動力,更需要勞動的組織者,道理簡單而殘酷。鮑真是個十分孝順的女兒。小時候家境貧困,沒有父親,娘又是那麼寵愛她和弟弟,使她這個天資聰慧的女孩早熟,擁有了鮑家人共有的勤奮、忍耐和精於算計的本領。她不知不覺地把精力獻給了鮑家和承包的土地。鮑三爺的事業滾得越大,她操心的地方就越多,緊張的時候她不僅要給家裏雇用的農民派活,還要到外地收集信息,跑銷售。鮑家—下子頂替了原來梁家的地位,鄉親們照樣眼紅了。盡管有榮漢俊在背後撐腰,但好多事還是要她來應酬,比如跟村幹部們喝酒,送禮,周旋。鄉政府的、農科站的或是土產公司的人來了,她都得恰如其分地應對。鮑三爺本來隻想讓她管好田裏的活計,不想讓—個姑娘家拋頭露麵,可是自己又難以對付,隻好聽之任之了。如果說鮑真接觸麵窄那是不實際的她見過的男人不少,給她家打工的男人也很多。鮑真不是隨便就喜歡誰的,可她就喜歡梁雙牙,那是她的初戀。喜歡當媒人的周五嬸幾乎把她家的門檻都踢破了,鮑真—直沒有動心。
榮漢俊卻不願意鮑真再與梁雙牙和好了,曾經把鋼廠裏最優秀的小夥子介紹給她。這個小夥子叫崔振廣,高個頭兒,長得很帥,見到鮑真眼睛都亮了。鮑真也動了—下心思,卻依然沒有答應。她覺得他身上缺少點什麼,他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鮑三爺深知榮漢俊在蝙蝠村的威力,豈止暴蝙蝠村?幾十年來,榮漢俊在全縣乃至市裏都有—張關係網,鄉長上任還要到蝙蝠村給榮漢俊拜—拜。鮑三爺自然也知道榮漢俊與鮑月芝的關係,但這麼多年了,還說什麼?舊事重提那不是打自己女兒的臉嗎?女兒的要強他是知道的,他就這麼—個女兒啊!當時,鮑家缺少男人,鮑三爺就勸鮑真答應崔振廣這門親事,家裏也好盡快找到—個好幫手。鮑真不答應,任起性來讓鮑三爺很吃驚。而榮漢俊越對鮑家好,鮑月芝就越不高興,心裏也越慌得緊她明白他要幹什麼。—次,趁榮漢俊又來找鮑三爺,她經曆了山洞中的生死考驗,怎麼兩個人之間還這樣生分呢?看起來似乎連私下的約會都沒有。
叫住了他。她沉著臉說,鮑真非梁雙牙不嫁,你就別瞎摻和了,你害了我—輩子,還要害真真嗎?榮漢俊才不說話了。
鮑真在家裏手腳不停地勞動,春種秋收,除了地裏,就是在電腦前忙碌,在電腦的網絡上漫遊就算歇息了。轉眼就過了四年,沒人見她跟人說說笑笑,更沒人見她與哪個小夥子親熱。鮑三爺操辦米麵加工廠以後,她更是忙得腳後跟打腦勺子,母親覺得她早超過了農村女孩出嫁的年齡。而此時的鮑月芝也不似當年了,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不僅是臉上的皺紋和花白的頭發,她的身體也日漸衰弱,身上老覺得有哪兒不得勁兒。莊稼人,能忍—天就忍—天,她很少去醫院。現在這個家,怎麼能沒有真真呢?這個女兒比兒子都頂事兒啊!她害怕女兒離開這個家,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真希望鮑真把梁雙牙招進門來,可是梁家又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