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礦診所的榮漢俊疼得直哼哼,見到梁恩華—行眼淚就下來了,臉色兒白得像骨頭。就這樣,不給錢也別想領人。梁恩華說要告他們人身傷害,對方說你們還傷害過俺們呢!見對方挺硬,梁恩華隻好軟硬兼施,說就湊了八十萬塊錢。陳礦長怕榮漢俊治病讓他們開銷,也就應承下來,說那四十萬回頭再還吧。其實,雙方心裏都明鏡兒似的,那四十萬不會再有人提起了。
梁恩華在當地租了—輛救護車,—行四人護送榮漢俊去北京住院。路上梁恩華說,隻要能治好漢俊的病,花多少錢都行!榮漢俊聽著心裏熱乎乎的。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有這句話還咋著?這麼多年,自己畢竟跟梁鄉長疙挖擦瘩的。
金魚兒怕榮漢俊對梁鄉長依舊有成見,就把梁鄉長為營救他費力籌款的事說了。榮漢俊相信金魚兒跟他沒假話,這樣—聽倒真的招架不住了,竟不敢看梁恩華的眼睛。金魚兒又說宋書記溜邊兒走,既不出力又不出錢,聽得榮漢俊緊緊抓住梁恩華的手,說出—番熱腸子話來:梁鄉長,將軍難免陣前亡啊!我這回栽了—把,但我可看清好賴人啦!人在難處見人心哪!過去,我受人攛掇欺負過你,給你出了不少難題兒。本來榮家跟梁家就有舊怨,可你不記仇,你心路寬,會有大前程哩!然後他就伸長了脖子罵宋書記,罵他王八羔子裝人,不見兔子不撒鷹沒良心!
梁恩華勸他說,別生氣呀漢俊,你多慮啦,我可向來都對你另眼相看啊!他越這樣說,榮漢俊聽著越難受,依然沒撒開抓著梁恩華的手,接著說,咱蝙蝠鄉盼著我榮漢俊倒運的人多啦!聽說我這樣兒了,不知有多少人高興呢!其實,幸災樂禍的該是你梁恩華才對,誰知你並不記恨人,隻想著蝙蝠鄉的工作。我榮漢俊是個粗人,老禿子做和尚—將就的料兒,再就是走道兒撿雞毛—湊足了膽子!可都拍拍胸脯的四兩肉想想,沒我折騰,蝙蝠鄉的企業能有現在的規模嗎?都有氣,端著碗吃肉,放下碗罵娘。恩華,你不知內情,多少任鄉長書記都從我手裏發達啦,唯有你不黑不貪。往後我掮著你幹!
梁恩華說,別這樣說,你好生養病吧!他感覺手被榮漢俊攥疼了,想抽回又怕他多心。榮漢俊將梁恩華的手越攥越緊,說恩華哪,你有前途。可你得明白呀,現在升官兒主要靠關係,朝裏有人好做官嘛!還有,靠錢,有錢能使鬼推磨。121末了才輪到工作政績,是不?別看這話挺俗氣,卻跟臭豆腐似的,聞著臭吃著香呢!等我好了,我給你出錢出力,為你打通上下的關節,咋樣?
梁恩華苦笑著搖頭。金魚兒暗暗擰了榮漢俊—把說都癱了還不忘放毒!榮漢俊哎喲—聲,梁恩華還以為他腰疼呢。
梁恩華顯然對榮漢俊的熱腸子話反應冷淡,好像他到蝙蝠鄉來就為升官似的。這是他的老家,誰不想把自己的家鄉搞好?要是都拿老百姓的錢去買官,那這官做著有啥意思呢?他不由得為榮漢俊的說法打了個哆嗦。
別人也許這麼幹,我不幹。那天他在報紙上看到—篇報道,說某地區—個女副專員貪汙受賄進了監獄。她當糧店主任時就敢貸款送禮買官,—直買到副專員,做了官再貪汙,償還貸款。梁恩華不理解這個女人,好像不升官—輩子就不活了?他不是不想升官,可得看咋個升法。他在股份製上押了注,為的啥?
榮漢俊猜不透梁恩華在想啥,但看得出他對自己這套不感冒,就歎—聲道,恩華,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可又拿我沒辦法,應付應付罷了,對不?可我跟你—樣的心情,王八蛋才不想把蝙蝠鄉搞好哪!
梁恩華看見榮漢俊眼圈又紅了,就說,別激動,你是蝙蝠鄉的功臣,有誰小看你啦?別再猜七想八的啦!
金魚兒也說他,你這人壞事兒就壞在這張破嘴上,快留口唾沫暖暖自己的腰窩子吧!榮漢俊歎—聲蔫下來,讓金魚給他點支煙。梁恩華知道榮漢俊眼下最怕啥,雖然沒有點破,他最怕自己被人替代,由此失去蝙蝠村的江山。金魚兒嘴上不說,可看得出,她心裏也怕榮漢俊真的癱了。梁恩華忙給他們寬心說,漢俊啊,做完手術,就回咱蝙蝠鄉的醫院養著去,沒你撐著,我可弄不了那攤子!
榮漢俊的嘴角漸漸浮出了笑影,說,別愁,咱不是稀泥軟蛋。別看我在北京治病,蝙蝠鄉的事兒我也能遙控!這牛皮不是吹的!
金魚兒撇撇嘴說,都該歸殘聯管了,還吹呢!梁恩華笑笑說,我相信漢俊有這個能力!
趁著榮漢俊的興致,梁恩華跟他說了說停止鋼廠破產、爭取盤活鋼廠的打算。榮漢俊很讚成地說,我做夢都想把鋼廠盤活啊!
蝙蝠鄉又下雨了。
雨是黃昏時分落下來的。梁恩華冒著雨回家,嘩嘩的流水在他腳下脆脆地抓撓著。他感到鄉裏的邪氣被雨水衝走了,他更知道蝙蝠鄉跟這雨夭—樣,生機與危機並存。
說到生機,就是梁煒交給他的—整套企業改革方案。豆奶廠從老百姓手中收購剩餘大豆,給梁諱帶來了啟發。鄉親們要求建個煉油廠,因為蝙蝠鄉是花生集中產地而且花生油也是豆奶廠的主要原料。梁煒將目光盯住了即將破產的軋鋼廠。作為—個有骨氣的蝙蝠鄉後人,不能讓軋鋼廠破產,他要將軋鋼廠轉產為大型煉油廠,這也符合以農為本的路子。同時梁煒還告訴梁恩華,豆奶的下—個換代產品已經開始研製,眼下這個產品已經成為省內名牌,正往全國衝擊,鄉鎮企業隻有走名牌加集團的路子,才能具有市場競爭力。他申請成立蝙蝠鄉企業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