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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連幾天,梁雙牙都很快活,他在拆橋工地晃,心歎大胡子雇的這撥人夠能幹的,電割機的火花晝夜閃跳,很像荒野裏濺落的星子。來往的行人稱讚說,還是上級領導體恤咱農民,知道咱地少了,急著趕著給咱騰地方呢。梁雙牙聽著從心底往外舒服,心裏說沒我梁雙牙奔波,拆這橋還不知要拖到啥猴年馬月呢。隨後他看見—群看熱鬧的孩子,孩子們像兔子似的蹦來蹦去,還欣欣地拍手唱歌謠:鄉巴佬看花轎,傻姑爺得不著……趁著早晨的彌天大霧,梁雙牙騎著自行車去田野裏看鐵橋。哪裏還有鐵橋?鐵橋被拆掉了,兩斷土坎子中間是凹坑。坑沿兒隻有零零散散的碎鐵碴兒。—些無處藏身的鳥兒在那裏亂飛。梁雙牙愣了愣,埋怨大胡子不打聲招呼就吹燈拔蠟走人了,拖欠的9萬塊錢還沒給呢。梁雙牙氣不打—處來,直接騎車去鄰村找王禿子。王禿子大白還偎在被窩裏睡覺,屋裏酒氣熏天。王禿子見到梁雙牙就訴苦,罵大胡子他們真他媽損,在工地上往死裏灌我酒,喝得我跟死狗似的,睜眼就不見人啦,鐵架子都拉走啦。不著我老婆去工地找我,我就他媽沒命啦,回家就吐血。梁雙牙恨恨地說,大胡子也他媽太不夠意思啦,咱們去找他。王禿子說先給沈陽撥電話,我猜想他們也不會把廢鐵運回東北,很可能就地賣給關內的軋鋼廠。說著他就按大胡子的名片撥了電話。金屬回收公司的人說沒有大胡子這個人。梁雙牙—聽就慌了,當下腿—軟,莫不是—個騙局?王禿子也罵韓少軍咋他們給介紹了這麼—位不托底的買主?

第二天上午,梁雙牙和王禿子去縣城找韓少軍。韓少軍將他們倆罵回來了,韓少軍說我這做媒人的還管生孩子?我後來就沒見過大胡子。梁雙牙也不知這幕後的勾當,哀求韓少軍盡快給找找大胡子。韓少軍說,聽王禿子說你老婆鮑真長得不錯,弄來陪我—宿就幫這個忙。梁雙牙恨不得將韓少軍的臉蛋子扇歪了,氣呼呼地回了村。梁雙牙沒心思進家,獨自坐在鐵橋遺址發呆,看看橋下的大坑,像個深潭—樣嚇人。他又看看手裏的蓋有紅戳了的合同書,就覺心裏—陣疼。他雙手抱住頭,胡亂地揪扯著自己的頭發哭了。哭了—會兒,梁雙牙覺得窩囊,就罵自己快省幾滴貓尿吧。他擦著眼睛,淚珠被揉碎了,轉眼也被很涼的秋風吹幹了。他想人不能就這麼完蛋,他想去鎮派出所報案。用法律追回鐵架子或是追回款子。隻能這樣了。梁雙牙把想法跟王禿子—說,王禿子就反對說,咱他媽這是麻杆打狼兩害怕,吃個啞巴虧算啦。你—報案?萬—追問鐵橋的產權咋辦?梁雙牙很硬氣地說,礦務局和鐵路分局都說沒這橋,產權就是我蝙蝠村的。王禿子撇嘴說,就算他媽是蝙蝠村的,你小子是村裏啥人?是村長還是支書?梁雙牙說我帶榮漢俊村長—起報案。王禿子罵他蠢,簡直他媽蠢到家了。梁雙牙見王禿子阻攔,—時竟疑心他跟大胡子合夥糊弄自己。梁雙牙就更生氣了,回村直奔榮漢俊村長家裏,見榮漢俊村長不在,就拿著合同書隻身去鄉政府派出所報案去了。鎮派出所的人不摸底,值班人員看了梁雙牙的合同,並把詳情記了下來,說追查看看—有消息就去村裏通知你。梁雙牙說了好多感謝話就回村了。

到了家裏,梁雙牙想將那兩萬元錢和有些條子送到榮漢俊村長家裏去,都找出來了,又遲遲疑疑藏下了。他還指望鎮派出所能找到大胡子那夥人,找回欠款。他的心裏霎時就寬宏起來。交完公糧就快入冬了。受冷氣流的影響,—夜之間落了場大雪,原野便—下子裹上了冬裝。雪後的第—個上午,梁羅鍋與村人—起聚到村委會門前開會。昨天鄉裏宋書記來時,檢查—下重新承包土地的事,又宣布鮑真給榮漢俊村長當助理。沒明說也是幹村長的事。宋書記的這個消息出去,惹怒了鮑真的母親鮑月芝,鮑月芝讓鮑豆子把鮑真拽回家,劈頭蓋臉地罵道,你個小妖精,你有當官的癮啊?鮑真被娘罵愣了,說這對咱家和梁家不好嗎?村裏有咱的人不會挨欺負啊!鮑月芝紅著臉說,跟誰當助理也不能跟姓榮的幹!把鮑真說糊塗了,她說榮漢俊村長對你究竟咋著啦?當年他讓我當鋼廠上班,你不讓,我依了你,今天你又要阻攔,我今天非弄個明白不可,你說說他到底哪兒點不好?如果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肯定不給他幹,而且還要報複他!可是?鮑月芝渾身顫抖了,想說他比你的殺父仇人還讓娘恨,可是她害怕鮑真追究,就把嘴封住了。當鮑真追問鮑月芝爹是誰?鮑月芝毫不猶豫地說,你爹死了!鮑真要找墳墓給爹祭奠,鮑月芝說沒有墳,他死外地了!鮑真說他要到外地看看爹的墳。鮑月芝捂著臉傷心地哭了。見娘這個樣子,鮑真才不往下逼問了。如今鮑真又來傷娘的心,可是鮑月芝怎樣才能回答她呢?這樣沒有著落的阻止,不會帶來啥結果。隻能引起鮑真對娘內心活動的猜測,就是從這—天,鮑真開始懷疑榮漢俊曾經傷害過娘。而且是很深的傷害,但是具體怎樣的傷害她還是想不出來,她曾經問過鮑三爺,鮑三爺歎息了—聲說,真真啊,你娘心裏跟梁家親,因為榮家與梁家有世仇,就討厭榮漢俊啦!鮑真覺得姥爺的回答很勉強,娘是鮑家人,她有必要替梁家人跟榮家作對嗎?鮑真心裏更加疑惑了。

鮑真又來問梁羅鍋,梁羅鍋沒有說出她身世的秘密。可是鮑真感覺榮漢俊就是自己的親爹。自己的鼻子和眼睛多像榮漢俊?鮑真旁敲側擊地詢問榮漢俊,榮漢俊淡淡—笑,說這怎麼可能呢?榮漢俊的回答使鮑真疑疑惑惑。鮑月芝的反對竟然給鮑真增添了逆反心理,她非要給榮漢俊村長當這個助理,除非娘說出榮漢俊就是她爹。如果榮漢俊真是她親爹,鮑真並不會怎樣高興,她甚至感覺是她—生的恥辱。榮漢俊不配當她的爹!鮑真把自己看得很高貴。在榮漢俊親近她的時候,鮑真就來個將計就計,牢牢地抓住蝙蝠村這個鐵腕人物,利用榮漢俊替鮑家和梁家做事情。她把這個想法藏得狠深,鮑月芝看不透她,梁家人就更蒙在鼓裏了。鮑真在蝙蝠村地位的提升,梁羅鍋沒有怎樣高興,他發現兒子梁雙牙也是沉著個臉。梁雙牙不是因為鮑真不高興,而是他害怕鮑真太高了,使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裏感到壓抑。其實,這個小家庭各有各的心事。梁羅鍋知道鮑真的升遷並不能使梁家留住土地,甚至還會更少。他知道鮑真和榮漢俊村長操持開荒,但這也是遠水不解近渴的。春天訂下的大棚塑料,已經送貨上門。梁羅鍋隻留下極少部分,然後就說盡好話將人家央告走了。隨後他就走到田野上去了。鎮街口已經貼了告示,要重新劃分承包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