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百川把四海送到了武警支隊的士兵營房裏,他讓四海暫住在武警戰士中間。四海的住處是武警的一個中校給安排的,顯然,張百川與那個中校感情不同一般。張百川在把四海交給中校的時候,很自然地說了一番謊話,他說有人要綁架四海,敲詐錢財,還弄傷了他這個兒子,借貴方寶地暫避一時。中校說,進了營房就是我的兵了,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動我的武警戰士。
四海就這樣被老爹拋在了軍營。不過,四海在軍營裏呆得倒挺自在,戰士們練軍體拳他也花拳繡腿地比劃幾下,戰士們上街執勤,他也身穿訓練服尾隨其後。這樣新鮮的日子過了一段之後,四海又懷念起“藍夢夜總會”來了,江飄小姐的樣子總是在他的眼前拂來蕩去。當然,四海有時也想陳朗,但僅僅是想想而已,陳朗是爹的鐵子,他再也不能想入非非了。
軍營雖然嚴格,但絕不是花園別墅區那樣森嚴壁壘,那種森嚴僅僅是對於軍人而言,對於四海這樣借宿軍營的人,還是沒人管束他的去留。四海就這樣經常自由地行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有時他也想到老爹張百川的辦公樓上走一走,但陳朗在爹的身邊,陳朗不允許四海回到張百川的身邊。沒有老爹的資助,四海去往“藍夢夜總會”的種種想法也經常破滅,“藍夢夜總會”是富人聚集的地方,沒錢那不是自找丟人嗎。這一時期,四海並不是沒有不去“藍夢夜總會”,他是去那裏找五湖,想從五湖手中拿幾個錢,痛痛快快地找幾個舞女玩玩,可五湖卻說啥也不肯借四海錢。四海手裏也不是沒有錢,張百川把錢放在中校手裏,目的就是為了控製四海別在大街上胡亂花錢或去惹事生非。
四海在大街上三心二意亂走的時候,恰巧與劉球球對麵相逢。劉球球頭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傷口旁卻留著一圈剪掉的頭發痕跡,他愣愣地看著四海,看著那一身替代筆挺西服的沒有肩章的軍訓服,又把眼睛盯在了四海頭上的那頂戴有軍徽的訓練帽。四海笑嘻嘻地伸出手,說:“老朋友,握握手吧,祝賀你康複。”劉球球有些害怕地躲開了手,他大概是怕這隻來自“少林寺”的手捏壞了他的骨頭。四海鳴鳴自得地笑了,說:“小樣兒,還記仇了,哥們在武警支隊當教練呢,想當徒弟的話我跟支隊長說一聲,給你列個編外,咋樣?哥們不能白打了你。”劉球球再一次看了眼牛哄哄的四海,像是掉進了雲霧裏,臉色灰灰地走遠了。當然,自從四海打了劉球球一個措手不及之後,黑道上的人確實關注上了四海,四海進入武警軍營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可四海是不是“武林高手”他們卻不敢嚐試。總之,張百川下屬的這些建築工地出現了長久的相安無事,這倒令張百川感到了百思不解。
孫建中在武警支隊的門口終於等到了四海,他對四海說:“幫我做事吧。”四海說:“我除了跳舞,屁也不會。”孫建中說:“你爹又給了我一個工號,我正缺人手呢。”四海說:“別看我爹會蓋高樓,我啥也不會,就會吃現成的。”孫建中說:“我也不讓你做技術活兒,讓你當材料員。”四海說:“啥叫材料員?”孫建中就:“就是買石頭沙子水泥鋼筋這類活。”四海說:“這算啥事,誰不會幹。”孫建中說:“別看簡單,這可是重要的位置,我得留給咱家裏人。”四海說:“幫你幹也行,咱得到‘藍夢夜總會’玩一把,慶賀慶賀。”孫建中說:“那是當然,要不我還準備請你爹呢。”
四海重新換上了他那套筆挺的西服,頭發打得油光,英俊的公子哥的形象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四海打輛出租車,天光大亮的時候,早早趕到了“藍夢夜總會”。這時的夜總會還沒有幾個客人,夜總會是個黑白顛倒的地方,白天總是生意寡淡。夜總會的畢老板已經得知了四海的身份,知道了五湖和四海同張百川的關係,也預先知道了孫建中今晚在這裏招待張百川父子,便極為熱情地把四海請到總統雅間喝咖啡,還讓服務小姐把張先生請來坐陪。
總統雅間確實幽雅,諾大的房間裏沒有一扇窗子,一台立式空調器送來陣陣涼爽清新的空氣。咖啡色幽暗的光線下,映出一片綠如草坪的地毯,四周的牆壁上懸著一幅幅形態各異的西方肥胖裸女的油畫,一個個都是那麼肉欲十足,牆壁上潔白的石膏浮雕也都是歐洲風格,有一些生著翅膀的小孩飛翔其中。一張巨大的餐桌在這個房間裏顯得很渺小,四海與葉老板坐在真皮沙發上,輕緩地嘬著咖啡,有位花枝招展的服務小姐極其標準地立在身邊,不錯時機續著咖啡。四海與畢老板的眼睛共瞟向那台屏幕巨大的電視機,連接在電視上的影蝶機播出了流行歌曲的伴奏,舒緩的音響從四麵八方湧來,仿佛潮水一般將人浮起,聽得心裏極為舒服。電視屏幕上一個身穿三點式的靚女與一個穿著褲頭的英俊男人嬉鬧在海濱,屏幕上歌詞的顏色正在滾動著變化。
“唱首歌兒吧,四公子。”葉老板說。
“我唱歌?你是想聽鬼哭狼嗥吧。”四海說。
“玩嘛,又不是去考歌舞團。”葉老板說。
“還是讓江飄小姐唱吧,我最愛聽她唱歌。”四海說。
葉老板笑了笑,他掏出了裝在皮兜兒裏的大哥大,打出了一個傳呼,接下來對四海說:“你不就是想聽江飄小姐的歌兒嗎,今天咱就聽個夠。”不久,大哥大便傳來了蛐蛐一般的叫聲,葉老板操起大哥大說:“江飄小姐嗎,今晚上你哪兒也別飄了,張百川大老板今晚駕到,他家四公子要把你會唱的歌兒聽個遍。”
待到葉老板關閉了大哥大,四海笑了笑說:“你可真夠狠的了,想把人家累死呀。”
葉老板也笑了,說:“喲,咱四公子動真情了,這麼早就心疼起了江飄小姐,用不用我給你們拴個紅線兒?”
四海說:“玩嘛。”
五湖就在這時候進了總統雅間。五湖以為葉老板喚他是為了接待貴賓,所以稀疏的黃頭發梳得油亮,穿著一套小王子般的衣服,打著漂亮的領結,彬彬有禮地走了進來。當五湖看到葉老板身旁坐的是四海時,不由自主地泄了口氣。葉老板很客氣地站立起來,深深地躬下腰身,伸出兩個指頭和五湖握了握手,說:“張先生,請過來陪你四哥喝咖啡。”四海聽到葉老板給五湖叫先生,心裏忍不住苦笑一聲,五弟總是擺脫不掉充當大家玩物的命運,可他卻不認命總想找回做人的自尊,現在人家雖然莊重地稱他張先生,也無不充滿耍戲的內涵。
五湖衝著葉老板笑了下,邁著小貓一樣輕巧而又短小的步幅,走向了影蝶機,挑選了幾首歌曲,操起麥克風,一首接一首地唱起了維妙維肖的女高音。就在五湖唱歌的時候,葉老板對四海說:“你們父子三人難得一聚,今晚讓五湖主持吧,你看行不?”從來不喜歡沉思的四海卻久久沒有回話,他知道五湖素來憎恨老爹,老爹也討厭這個小貓一樣總也長不大的小崽子,他們一家個個人高馬大,唯有五湖卻是個總也喂不開的小豬佬。張百川曾經無數次地懷疑五湖的身世,說他不象自己的種兒,有一次與媳婦老甜為此大動幹戈,一把將五湖甩進了水缸裏,幸虧二哥手疾眼快,及時地將五湖從水缸裏撈出來,才免得五湖屈死在水缸。五湖雖小,智力不差,那時五湖也是上學的年齡了,怎能忘記自己的大難不死。四海把頭轉向畢老板臉色陰沉地說:“五湖也不是一個正常人,你別寒磣我爹了。”葉老板尷尬地笑了下,說:“你多心了,五湖也是名人,在咱這個城市,五湖的名氣不比你爹差。”四海火了,說:“我說不行就不行。”葉老板陪笑道:“聽你的,聽你的。”四海見葉老板這麼小心地陪自己不好再發公子脾氣,眼睛便移向唱得十分投入的五湖。五湖的手小得還不能抓滿麥克風,他的另一隻手卻隨著高亢的旋律,舒展地張揚上去,小小的身子隨著音律抑揚頓挫。曲子結束時,五湖便摘下頭上的那一頂禮帽,轉身麵向模擬的觀眾,深鞠一躬,然後真誠地說了句:“謝謝。”四海看著五湖這個著人憐愛的樣子,想起自己小時候把五湖擺在課桌上玩的情景,覺得五湖確實不應該從家裏出來。四海很有家長風範地對葉老板說:“五湖給你添不少累贅吧,謝謝你照顧我這個小不點弟弟了。”葉老板說:“哪裏哪裏,這話說遠了,五湖可是個寶貝呀,他是我的搖錢樹,我該謝他呢。”四海說:“什麼張先生不張先生的,小不點兒就是小不點兒,我看你像是把我的弟弟當成活寶耍了。”葉老板連忙擺手說:“不敢不敢,我有那個想法天打五雷轟。”四海笑了,葉老板也隨著笑了。
江飄小姐趕來時,孫建中還沒有到,五湖已經走開了。離約定的晚宴時間還有一段距離,所以他們隻有等待。葉老板見江飄小姐走進總統雅間,很有內容地衝四海笑了下,準備相互引見。四海很有風度地站起來,對葉老板說:“不用介紹了,誰不認識江飄小姐,選美的時候,電視台的女播音員都是她的手下敗將。”江飄小姐嫵媚地一笑,大度地伸出那隻尖尖如嫩筍的手,與四海握在了一起,嘴裏說著:“原來您就是四公子呀,不好意思,那天得罪了。”四海握著江飄小姐軟棉棉涼晶晶的手,久久不肯鬆開,說:“今天找你,就是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江飄小姐說:“能陪四公子是我的榮幸。”四海說:“我的福份可真不淺,全市的選美冠軍陪我。”就在江飄小姐與四海言來語去的時候,葉老板已經悄悄地退了出去。江飄小姐留在總統雅間,麵對著電視的屏幕一首接一首地給四海唱情歌,唱得四海心裏直癢癢。電視的畫麵始終不離充滿調逗意味的男女追逐,雅間裏四周的環境又都是極為逼真的裸女油畫,心潮起伏的四海無法自製地把手伸進江飄小姐的腰,親昵地把江飄小姐摟在懷裏。江飄小姐毫不忸怩,依然如故地唱著那些悅耳的情歌。
孫建中終於到來了,他帶來了一行人,其中居然還包括劉球球。這使四海心中湧出了老大的不悅,劉球球不過是個街麵上的混混,居然也敢來“藍夢夜總會”這個闊爺們玩樂的場所。孫建中這小子究竟是招待我們父子還是招待他劉球球?若是沒有江飄小姐寸步不離地守在自己的身旁,四海沒準會拂袖而去。
由於張百川遲遲未到,對著門的兩個首席座位便始終空著,江飄小姐為了給大家助興又唱了幾首歌。四海聽得出來,江飄小姐唱的遠不及給四海唱時那麼賣力,他便對江飄小姐爛然一笑。隨後,大家便你一句我一句胡亂地唱開了,趁著混亂,四海調戲了幾句江飄小姐,江飄小姐隻是“吃吃”地笑著,略微地顯露出了不好意思。張百川大步邁進總統雅間時,圍著餐桌的人除四海之外,都肅然起敬地站立起來,四海不得不隨著站起來,他不知道老爹在這座城市裏這麼威風。自然,老爹張百川的身旁少不了寸步不離的陳朗,陳朗的相依相隨把老爹顯得更加氣度不凡。張百川的到來等於宣布酒宴的開始,畢老板吩咐著服務小姐們傳菜倒酒,異常豐盛的酒菜轉瞬間擺滿了桌子。四海對於酒菜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江飄小姐和陳朗,他暗自地比較著兩個女人的優長,他覺得陳朗雖然文靜可人,卻遠不及江飄小姐豐滿圓潤與熱烈。他早知江飄小姐對自己並不厭煩,何苦對陳朗動手動腳呢,不但自討沒趣,還惹惱了老爹,直到現在他看到老爹心裏還是發毛,不知老爹哪一時會翻了臉,自己連個抱頭鼠竄的地方都沒有了。
老爹的興頭被留在了推杯換盞上,沒有在意四海正在與江飄小姐搞小動作,或者說是無需留心這些小動作。孫建中首先掀起了敬酒的高潮,端起一杯敬給他的老總張百川,接下來酒桌上的人一人一杯地輪番地敬下來。張百川來者不拒,一律一飲而進。四海沒有給老爹敬酒,也沒有人攀四海喝酒,這倒使四海有機會與江飄小姐竊竊私語。江飄小姐與四海的私語卻顯出了心不在焉,她在酒桌上的職責是調解氣氛的,她必須關注酒的潮流。江飄小姐的祝酒是萬萬不能缺少的,她在勸張百川喝酒的時候,曆數了張百川幾年來的豐功偉績,把張百川捧得不得不多喝一杯。隨後,江飄小姐又即興高歌一首祝酒歌,把酒桌的氣氛推向了高潮。四海也被江飄小姐的激情感染了,端起酒杯,替自己的老爹向各位長輩同輩兄弟朋友敬上一杯。張百川對自己的四兒子適時解圍感到很滿意,那張臉上找不出一絲對四海調戲過陳朗的不滿情緒。四海敬酒敬到劉球球時,臉上的笑容顯出了醉態十足。四海同他老爹一樣,是個天生的海量,他醉酒的樣子不過是裝出來罷了,幾次的交鋒,四海發覺劉球球對自己產生出了懼意,便想調理一下劉球球。四海說:“咱哥倆緣份最深,連幹三杯。”劉球球說:“多了多了,不能喝了。”四海說:“多了?多了就別喝……喝了,爬……出去。”劉球球把酒杯倒扣在桌上,說:“我說不喝就不喝,又不是你請我來的。”孫建中趕忙過來勸解道:“四公子喝多了,都是朋友,不要見外,不要見外。”四海說:“誰說我喝多了。”四海說著,搶下了別人的酒,連幹三杯,把自己的酒杯也倒扣在劉球球的酒旁,說:“哥們可幹……了,你不幹……也行,咱哥倆得握握……手,握握手……就沒了仇。”劉球球的手不由自主地背到身後,他不敢與四海握手,他總是覺得當“武警教練”的四海,手一定像老虎鉗子一樣硬,於是,他便硬撐著也連幹了三杯。滿麵通紅的四海看著膽怯了的劉球球,很滿意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酒宴結束後,自然而然地進入了舞廳。張百川無法掃大夥的興致,本想帶著陳朗跳過兩曲就悄悄退出,忙他們忙不過來的那些事情。可主持舞會的人一蹬場,張百川與四海都驚呆了,江飄小姐本來是今晚非她莫屬的特邀主持人,出乎預料的是五湖卻突然篡奪了江飄小姐的位置,粉墨登場。五湖以一種素不相識的口氣對張百川張老總的到來表示萬分的歡迎,那一連串幹淨利索的開場白,讓大家感到了一種心旌搖蕩的震撼。四海突然明白了五湖的良苦用意,他是利用這種機會向老爹張百川宣告,張五湖雖小卻是壓千斤的小稱砣,這個城市裏張五湖也應該是個不容忽視的人物。四海忽然對自己擁有這樣的弟弟感到自豪了。
獻給舞會的第一支歌不是從音響裏傳出來的,那是張五湖自己寫的詞自己編的曲帶有濃濃遼西小調風格的歌曲。樂手們各就各位之後,伴奏便緩緩而起,矮小的五湖高高地舉起麥克風,唱起了那首名叫“蘋果樹單株開謊花”的歌:
貓生五趾喲,
攏不牢一團泥巴;
馬邁單蹄喲,
踩得開黃土凍沙。
兩溜長的黃瓜喲,
扯滿了一個架;
一根滕上的葫蘆喲;
總是生杈杈。
爹是爹來,媽是媽,
蘋果樹單株開謊花。
兩片地的麻喲,
擰成了一股繩子花;
一個肚裏的石榴喲,
總想掰兩家。
露水鋪滿地,
沒法把河發;
井水深難測,
沒有冬和夏;
候鳥遍天飛,
沒處去安家。
爹是爹來,媽是媽,
蘋果樹單株開謊花。
五湖的歌高亢嘹亮而又帶有一些哀怨,忽快忽慢的節奏打亂了正常的舞步,人們便都止住了步子,擁著自己的舞伴,回到KTV包廂,觀看著五湖的演唱。五湖在唱歌的時候,眼睛始終盯著老爹張百川。以往他唱這首自己編的歌時,那句原本是“鵝是鵝來,鴨是鴨”的歌詞,他現在卻改成了“爹是爹來,媽是媽”。五湖就是想用這句歌詞強烈地刺激他的老爹,就是用這首歌傾述著對老爹張百川以及自己這個家庭的艾怨。張百川明顯地感受到了這一點,他掩飾住了自己的無地自容,悄悄地退出了“藍夢夜總會”。陳朗似乎感覺出了張百川的某些不爽,邊跟隨著走出,邊關切地問:“哪兒不舒服。”張百川指了指胸口,接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樂隊撤了出去,音響的聲音如潮水般滾蕩在舞廳裏,四海攬著江飄小姐富有彈性的腰飄飄走入舞池,沒有老爹那雙眼睛的注視,四海的舞姿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他曾幾乎徹夜未眠地跟俄羅斯小姐在舞廳裏跳了個通霄,什麼三步四步的他早就不在話下了。江飄小姐在四海的帶動下,像隻花蝴蝶舞著各式各樣的花樣兒,整個舞池幾乎被他倆舞圓了,其它的舞伴躲閃著,繞著舞池的邊緣,小心翼翼地舞來舞去,舞池的中央留出了寬綽的一圈,四海和江飄小姐在那裏麵快活地表演著。
“藍夢夜總會”的葉老板已經看出來,普通的舞曲正在妨礙著四海舞蹈才華的發揮,他便親自把一對花環分別戴到四海與江飄小姐的脖頸上,邀請他倆為大家表演更完美的舞姿,並找出他從未使用過的探戈、華爾滋等舞曲,請他倆亮相,以飽大家眼福。江飄小姐已經對四海的舞蹈動作心領神會,他們之間的配合也是天衣無縫,便毫不推卻地走入舞池。他們先跳了一曲“藍色多瑙河”,接下來又跳了一曲蹦蹦,看得大家是目瞪口呆。江飄小姐跳得是香汗淋淋,四海也是跳得有些氣喘噓噓。樂曲終了,響起了一陣叫好聲與掌聲,江飄小姐依著四海走下舞池時,掐了下四海的胳膊,得意地說:“你真棒。”四海偷偷地頂了下江飄小姐的乳房,嬉笑著說:“還有更棒的呢。”江飄小姐說:“你好不要臉喲。”
出盡了風頭的四海和江飄小姐坐在包廂裏不再出來了,舞曲也換成了那種甜得能擠出蜜的慢四,有個歌女在唱著軟綿綿的甜歌兒。舞池裏劉球球正在摟著一個故作姿態的陪舞小姐慢慢騰騰地跳著比歌兒還蜜的貼麵舞。四海透過包廂門簾的縫隙看到了十分投入地摟著舞女的劉球球,心裏罵了句:你他媽的也是小貓聞到了魚腥味兒。隨後,四海便理嚴了包廂的門簾,輕車熟路地投入到對江飄小姐撫摸之中。自然,江飄小姐也是輕車熟路地回報著四海的撫愛。兩個人躲在包廂裏說起了綿長的情話,他倆自然而然地先從婚戀說起,四海毫不避諱談地起了自己對鄉下小梅的種種感受,江飄小姐卻矢口否認自己談過戀愛,她說她成天接觸男人卻都是逢場作戲,四海說,那你今天和我也是逢場作戲了?江飄小姐用頭頂了下四海的肚子,說四公子你真是壞透了,我的逢場作戲都是有代價的,你要是看到我揣走了你的錢再給我下結論好不?四海撫著江飄小姐充滿激情的臉和一對翹起的眉稍說,這麼說,我應該讚美你是處女了。江飄小姐從四海的懷裏坐起,看著四海,撇了下嘴說,處女?你上幼兒園去找吧。四海笑出聲來,再一次熱烈地把江飄小姐擁進自己懷裏,說,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處女呢。
江飄小姐是場麵上的人,與四海溫存了一會兒,不得不重新登台亮相,說了一通虛偽的祝詞,又真誠地為大家獻上了幾首歌曲,才又回到四海的包廂。舞會在很晚的時候才結束,最後一首祝平安的歌兒自然也是由江飄小姐奉獻給大家的。唱完了這首歌兒,四海獻給了江飄小姐一束花,並且很西方地親吻了下江飄小姐的臉,接著又拿過一個大花環套在剛剛關閉的為他們服務了許久的大屏幕彩電上,引得那些準備離開舞廳的人發出了會心的一笑。江飄小姐也被四海的風趣感染了,雙手勾住四海的脖項,回敬給四海臉上一個親吻。
走出“藍夢夜總會”的時候,四海看到劉球球正在和那個風情舞女依依不舍地道別,他便瀟灑地走向舞女,從兜裏捏出幾張百元票,對舞女說:“何必難舍難分地,拿去,陪劉哥們歡樂歡樂。”一輛出租車趁虛而入,停在他們身旁,舞女挎過劉球球的胳膊,接過四海手中的錢,一同鑽進出租車裏。劉球球搖下車窗,雙拳抱在一起,對四海說:“四公子,夠意思,有用得著兄弟的盡管吩咐。”
江飄小姐挎過了四海的胳膊,說:“你出手可真夠大方的了。”四海說:“寧扒一座墳,不拆一樁婚,我這是做好事呢。”江飄小姐說:“走吧,別忘了咱們的好事。”
當夜,四海沒有回武警的宿舍,那個宿舍太幹巴了,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沒韻味兒,他永遠也不想回去。四海在從野杏村投奔老爹最初居住過的那座空曠的樓裏與江飄小姐渡過了一個難忘的春霄。
四海是在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該怎麼做的時候就開始進入了工作狀態,孫建中把一張小紙單子交給四海,讓四海先到工地上瞅一瞅,迅速組織進一批建樓打基礎用的石頭。孫建中是在那個繼續打著框架的建築工地上向四海交待這些工作,隨後喊來一輛施工用的卡車,準備和四海一塊兒到新工地看看去。四海嫌卡車太顛,就拉著孫建中去打出租。
新工地就在車站附近,那是在原有平房居民區基礎上開發的住宅與商業結合的一道新街,未來的街名叫“不夜城”。所謂的工地還沒有工地的模樣,那一片居民區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戰爭,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滿地亂扔著廢磚頭子爛瓦片,顯然這是一片還沒有完全徹底的動遷區,有幾戶即將無家可歸的老住戶,頑固地死守著那幾間孤零的舊房子。
市政管理處的那輛推土機在那片空地上耀武揚威地碾動巨大的輪子,圍著那幾間孤獨的房子轉動著,震得房子的玻璃嘩嘩亂顫。一個官員模樣的人很謙恭地對門口的那一對頑固得隨時準備坐以待斃的老頭老太太說:“大伯大娘,政府這是改造老房區,給大家建高樓,等樓蓋成了,你們再搬回來住。”老頭很強地說:“住地麵上住慣了,我們又不想當官發財,不往上升,這是我的家,哪兒也不去。”官員說服教育的耐心在百般勸說毫無效果的狀態下終於超出了極限,陰沉著臉色轉回了身,向一旁使了個眼色。跟隨在官員身後的城管及警察一擁而上,將老頭老太太強行送入停在不遠處的麵包車裏,隨後其它城管人員一擁而入,將屋裏已經不多的家具統統搬遷出來。推土機隨後而上,轟隆隆開過來,小山似的壓向那座小屋,一股黃塵衝天而起,隨即又四處彌散開去,轉瞬間小屋就被夷為平地了。遙遠的麵包車裏,立刻傳來了老頭悲愴的喊聲:“老祖宗啊,我把你們的家業給整丟了。”
這一時刻的張百川正坐在這片平地之外的路旁自己那輛藍鳥車裏,一切情景都沒逃出他的眼睛,不過,他不想在這種場合拋頭露麵。他是給城市增添色彩的人,建樓雖然是他自己的事兒,但這裏卻參入了濃重的官方色彩。張百川早已給自己鋪好了一條隻管建樓不管麻煩的這條路,他在這裏等待著那些建委、城管、公安等等有關人士完成全部的動遷難題,好招待他們一頓豐盛的犒勞宴。承建其中最大一幢樓的孫建中也就在這時候來到了張百川的那輛車前。
孫建中在車窗外弓腰屈膝地對車裏的張百川說:“張總,我那裏缺人手,四公子就留在我那兒吧。”張百川看了一眼孫建中,又看了眼站在孫建中身後目空一切的四海,轉回頭顱,將腦袋倚在車子的靠背上閉目養神地呆了片刻,才緩緩地推開車門,對孫建中說:“上來說吧。”孫建中繞到另一側車門,邁進了那輛藍鳥車,四海便被兩人甩在了外麵。四海並不在乎這些,也不關心老爹對他的有意回避,反正老爹與孫建中有啥秘密事他也不想知道,四海的興致完全被那個早已沒了爹媽的老頭呼爹喊娘的叫罵聲吸引住了。
張百川還是那樣閉目養神地靠著,久久沒有開口說話。孫建中不知張百川讓他上車有什麼事商量,便沒話找話地說:“張總,不能老停留在八十年代,這輛藍鳥該更新了,起碼也得換輛奔馳公爵王之類。”張百川緩緩地睜開眼睛,說:“我可不想讓人吃大戶,我要坐上了好車那些拉讚助搞捐款跑廣告的人立刻能組成一個加強連把我圍殲了。”孫建中尷尬地笑了下,說:“我想得沒那麼遠。”張百川瞅著孫建中淡然一笑,說:“你小子想得也不近喲,我家的老四會個啥,你偏偏還要留下他,他要行的話我早就從鄉下給弄來了,你明知他不行,卻非得留下他,不就是想讓我早點把工程進度款撥給你嘛。”孫建中笑了,說:“什麼也瞞不了張總。”張百川說:“有沒有四海我照樣按進度給你撥款,我得先告訴你,四海可是個不成器的東西,你不能讓他做大事,他要是惹出禍來,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孫建中說:“看你把自己兒子說得一無是處了,四公子挺不錯嗎。”張百川沒有說話,四海最初從野杏村來投奔他的時候,他還有一些將四海培養出來的想法,現在他已經放棄了這一打算,四海這種散漫而又我行我素的樣子是不能讓他幹大事的,四海的膽子已經大到連陳朗都敢摸的程度了,張百川怎能放心呢,四海留在這座城市裏隻要不再惹麻煩,不出事,他就燒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