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處走嘛。說實在的，高局長能走成，我們還是應該由衷地祝賀，畢竟共事一場，相聚是緣啊。”林文建大度地勸方軍。
“那確實，隻是……北湖國稅剛經曆過風暴，再也經不起折騰，你主政的呼聲蠻高啊，好事好事。”
“那是謠言，你也相信？謠言止於智者。將來無論誰來當局長，我們當好配角就行，蘿卜鹹了淡操心，管那麼多幹嗎！”
方軍聊了會就走了，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沒什麼野心。從內心講，他倒真希望林文建來主政，一來林文建為人處事公道正派，有人格魅力，能服眾；二來共事幾年，彼此熟悉，能互相尊重。
已經快到下班時分，周局長他們吃過晚飯就要走，市委薛書記即以前的薛市長，晚飯會要過來作陪，薛書記跟吉部長好，自然不會忘記點林文建的名，林文建要小趙先去裝裱店拿了他昨晚寫的一副字：病樹前頭萬木春。然後再過來接他，這幅字他想帶給病床前的奚若蘭，希望能給她一絲戰勝病魔的勇氣。
正欲動身，叔叔吉部長來了電話，問高振民的考察情況如何？林文建知道這如何的意思就是出沒出問題，沒出問題就代表考察過了關，中國的官場說話就是這麼含蓄，話越短越難琢磨，琢磨透了說明你的政治敏銳，琢磨不透隻能說明你覺悟有限，尚未點化。林文建回答說：“一切都好，高局長沒什麼明顯的短板。”吉部長聽了又說周局長很器重你，現在北湖市局的局勢基本明朗，你安心工作，不要有其他想法，林文建聽出了吉部長的弦外之音，知道叔叔是一片好心，事實上他也不會有什麼想法。
很多戲劇性的成功，其實起先都是迫於無奈，比如林教頭風雪山神廟；比如黎元洪被從桌子底下拉出來就任大都督；比如勇救落水兒童的英雄，上岸就大叫，剛才是哪個王八蛋把我踹下去的？高振民上調到北京總局，起先也是迫於無奈，章健夫當初在北湖一手遮天，接著又鬧出“股份門”事件，令高振民舉步維艱，也堅定了高振民孔雀東南飛的信心。
薛書記酒量很大，剛提了書記，興致也很好，喝著喝著就聊到了吉部長。薛書記說：“吉部長是高人雅士，喜好墨韻清香，那天他去吉部長家時，帶了幅唐伯虎的《 洛神圖 》，洛水美神在吉部長的放大鏡下栩栩如生，吉部長讚歎道，你看這些畫，多純潔啊，才子曹植的腰帶滑落得恰到好處，哪象現在的畫，張牙舞爪，輕浮淺薄，唐伯虎是締造淫佚眼風的鼻祖，盡得千古風流啊。”薛書記說完，仍沉浸在吉部長品畫的意境中，周局長掏出手機給吉部長打電話，吉部長正在看《 赤壁 》，就說：“你們這是英雄會啊，怎麼就少了我這個孫權呢？”周局長說：“你不是孫權，是滅吳廢漢的曹操啊，哈哈。”
何其樂進來對林文建耳語道：“給竺司長的禮品已經準備好，交待周局長的司機放在車上了。”林文建點點頭，起身離開宴席，這時，小趙也已經把他寫的那幅字拿了來。周局長他們已經出了包廂，高振民陪著竺司長正在與眾人話別，周局長問林文建寫的是什麼？林文建說：“唐朝劉禹錫的‘病樹前頭萬木春’。”周局長說：“一個人精神信念很重要，尤其是得了病，精神更不能垮，你這份禮物很有意義，對若蘭戰勝病魔是個鼓勵，我想她一定會喜歡的。”林文建說：“秀才人情半張紙，希望對若蘭是個心靈的撫慰。”接著把畫遞給司機，周局長又說：“文建啊，有句話，我一直未對你講，振民是過了年就要走的人了，北湖市局這塊省局不打算再派人過來，你要有挑重擔的思想準備呀。”周局長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林文建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這時，高振民跟竺司長握過手後，走過來對林文建說：“文建，你就安心在江州待幾天吧，好好陪陪奚處長，我和鄭重局長明天趕過來看望你們。”高振民的話充滿人性的溫潤，林文建聽了很感動，他無言地握著高振民的手，上了車後與周局長他們一直消失在夜色下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