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一簾幽夢，霜風亦懷柔情。林文建陪著奚若蘭徜徉在賓館的草地，奚若蘭嫵媚的身影在月下玲瓏。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表麵春風的奚若蘭內心承載著太多的痛苦，兒子遠在美國，母親獨居山東，夢裏枕上，她無數次後悔當初的選擇……此情可待成追憶，她目光幽幽地盯著林文建，就像雲固執地要變成雨一樣，頓時讓他感覺到時光的流逝與靜止之美……
也許，隻有等待，等待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不求地老天荒但求相互擁有，哪怕是生命中最後短暫的片刻。
考評小組組長黃副局長在市局幹部動員大會上講話，說考察組的主要任務有兩項：一是評議市局現任領導班子，黨組成員人人都要述職，個個都要接受評議，分思想作風、工作業績、廉潔勤政等方麵由幹部打分；二是要對所有縣區分局的內設機構重新調整設置，精簡和合並部分農村征收分局，市局科室和縣級副局長及科室負責人實行競聘上崗，分為個人演說、群眾投票、黨組研究三個步驟確定。
黃副局長的講話一石激起千層浪，浪花裏飛出悲傷的歌，副局長們、科長們都歎人心不古，官運就如任人擺布的棋子，世事如棋局局悲。奚若蘭接下來款款而談，說自古湖湘多仁人誌士，祖宗流傳下來的血脈就飽含革命的基因，據考證當年發生在江南的農民起義比法國的巴黎革命還早十天，江南就是要敢為人先、敢為天下先，不破不立，衝破樊籠立中升，要領全國稅務改革之先鋒……林文建聽了，喃喃地感歎：君自西天取經後，氣勢磅礴天地寬。到底是女子有才氣自華啊，講出來的話豪情萬丈，誌在千裏，令不少須眉自感腦殘發懵，恨不得揮刀自宮。
高振民主持了會議，相對於市局班子述職，人事機構改革今天僅僅是個前奏，中心還是評議。台上，黨組成員開始述職，章健夫因為在醫院養病，以書麵發言代替，述職開始，台上言者諄諄，開口信仰閉口政績；座下聽者藐藐，暫將“議論”共徘徊，議論的倒不是述職本身如何，而是機構改革如此大的動作，領導職數如何安排？誰還能在其位？誰將不能在其位？誰又有希望謀其位？曾國藩講，“謀定而後動”，人人心裏都在計算自己，同時又在算計著別人，雖然剛才黃副局長的報告講是大穩定小調整，但對於符合競聘條件的人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而對於那些年齡恰好踩線或過線的幹部，就像城市的巴士夜班車，最後一趟，一旦錯過，就隻能“霜晨人海裏，悲歡夜霧中”了。
林文建的講稿是自己動手寫的，他寫公文出身，再要秘書去捉刀代筆，說不過去，雖然誰都清楚，領導的稿子一般都是秘書寫的，有人講秘書是領導的影子，但林文建認為，一個沒有文化的領導隻能是秘書的影子，甚至連靈魂也是秘書的附體。蓮花分局的副局長王得路，小學文化，行伍出身，在上世紀七九年的那場戰爭中，營長巡視陣地，血灑疆場，時任連長的他前仆後繼，代理指揮，撿了個大便宜，戰事結束後官至副團級，轉業後衣錦還鄉，安排到稅務分局當副局長。“人生識字憂患始”，王副局長卻常為識字不多而憂患不堪，遇上稍稍生疏、冷僻的字，常用圈圈或叉叉代替，別人看他的電話本說就像部密電碼，估計就是鳩山轉世也無法破譯。
台上幾個人，每個人的演講風格迥然不同，有的照本宣科，有的隨意發揮，有的樸實無華，有的華而不實，城頭變幻，氣象萬千，林文建本來口才就好，加上述職時內容實在，因而聽了給人的印象不錯。
述職結束，考察組給每人發了兩張表，一張是對市局領導班子集體的評議表，另一張是關於班子成員個人的，領到表後，有的填得很快，曉得是走過場的，每年評了局長評科長，手中這張票永遠也不可能改變什麼，愚弄久了的心已趨於麻木，於是不再認真；有的則左顧右盼，思慮再三，對於他們來說，鮮有機會或者說少有渠道來評判當權者，遇上民主一回，因而倍加珍惜，於勾叉間盡顯拳拳之心、殷殷愛意。
中午陪考察組在酒店吃飯時，林文建意外地碰到了關淩，關淩和幾個豔若桃李的女孩，還有幾個光鮮體麵的男人在林文建進入酒廳的同時也進入了酒廳，林文建看見其中有一個是劉副市長，副市長身邊美女如雲，秀色可餐，關淩也看到了林文建，眼裏頓時閃出興奮的光彩，說：“電視台為劇組的事請劉副市長吃飯，因為劉副市長分管經費，想在酒桌上逼劉副市長簽字就範。”林文建知道這是一個陽謀，因為當年劉副市長一杯酒十萬元的韻事在北湖無人不曉：某單位某局長想換坐騎，經常說2000型的桑塔納使他在外麵汗顏，同為市處級單位，人家是奧迪、皇冠，最不濟的也是別克、廣本，於是施美人計請出劉副市長，劉副市長自知是“鴻門宴”，無奈自古英雄是多情，席間美女千嬌百媚，劉副市長心花怒放，拚卻一醉為紅顏，當場一諾萬金，美人杯酒十萬元，結果局長得償夙願，坐騎鳥槍換炮，變成了五十萬的皇冠。酒後秘書說劉副市長醉了，劉副市長說醉得其所，重於泰山，還說無情未必真豪傑，林文建當時想，可惜李白不能再生，否則一定會作出比《 將進酒 》更好的詩來。
考察組走了，揮手從茲去，依依滿別情。林文建告訴高振民，說：“吉部長今天要來北湖，為地方政府換屆選舉的事協商通氣。”高振民聽了說：“不知吉部長今晚是否有空？本人想做東請客。”林文建說市委那邊很可能早就預約好了，不如幹脆過幾天等清靜一點再定，高振民想想是這個道理，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駕到，還不如眾星拱月一般接待？有多少人挖空心思千方百計想見都見不著，自己跟林文建過去是學友現在是領導加同事，林文建當然會給自己這個麵子，搭上了吉部長這層關係，中央那邊以後就多個說話的了。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想到自己晚上還要回省城，於是說好到時提前通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