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會海論道
遊大利從深圳回北湖後,第一時間就打了電話給章健夫,“老首長,情況不妙啊,萬達公司這邊屁股還沒擦幹淨,海源公司又出了麻煩,你們查得很緊,我不得不趕回來救火啊。”
“你手下怎麼辦事的嘛!本來可以大事化小的,現在居然打傷了我們的一個幹部,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局麵無法收拾,連省局都驚動了,要是當年在部隊,老子非斃了這幾個小子不可!”章健夫越說越來氣。
“老首長息怒,當務之計是要擺計,我約了金局長,還有李經理,晚上一起喝茶,商量一下對策吧。”
章健夫、金德敖和遊大利當年同在一個部隊當兵,章健夫當團長時,遊大利還隻是個普通老兵,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當兵上,他善於鑽營,與老鄉的關係都處理得很好,他對章健夫一直以老首長相稱,章健夫喜歡他的乖巧和會來事。部隊當年駐紮在深港邊境,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國門剛開時,他就喜歡倒騰一些電子手表之類的產品;退伍後,自己在村裏辦起了第一個機械加工廠,買了車床等一套設備,到無錫請來師傅,開始生產整台紡織機,每台賣七萬多元,成本隻有兩萬多,做了幾百台。全國當時隻有三家紡織機生產廠,因而生意很好,供不應求。這之後又辦了服裝廠、印刷廠,1994年移民去香港時,資產已達幾千萬。
到香港後住在沙魚湧,兩個月後買了景海山莊,開始做房地產生意,當時正值香港房地產低潮,一百元可以做到一千元的生意,結果兩三年時間資產翻了一倍,賺了一兩個億,之後便在深圳成立了萬達公司。
遊大利第一次回北湖,章健夫他們就領略了他的奢侈豪華,開著加長版的凱迪拉克,身邊兩個保鏢,每當有領導造訪,隻要他把手一伸,立即有人遞上雪茄,“哢嚓”一聲就給點著了火,他每天花費三萬元包下了當時北湖市最豪華酒店的整個一層,現在的劉副市長當時還是開發區的區長,一門心思想把遊大利挖過來在開發區投資,見了遊大利的派頭後,劉區長說:“遊總是我見過的最有實力的老板啊。”
遊大利之所以從深圳回北湖,來到內陸辦廠,並不是什麼回報桑梓,商人考慮的永遠隻是利益,他一是看中了章健夫和金德敖多年的戰友關係,最重要的是他們都還在位當權,辦理出口退稅會有不少方便;二是利用內地廉價的勞動力,辦個廠可以增加出口退稅指標。主意打定後,他要章健夫和金德敖每人象征性地出點資,分給他們海源公司的部分股權,章健夫覺得不妥,沒有答應,而金德敖經不住遊大利的鼓噪,出資五萬元,遊大利給了他百分之二十的股權,這幾年加工出口形勢很好,金德敖每年都從海源公司分得紅利七八十萬元不等。
此刻,望著放在桌上的那張二十萬元的禮卡,遊大利一臉的無奈和惱怒。李經理抱怨道:“我去林局長家不下十次,比劉備的三顧茅廬多了七八次;劉備三次就請動了宰相級別的諸葛亮,林局長才‘從七品’檔次的官啊。”遊大利苦笑道:“林局長這個書呆子,‘學腐五車,才黴八鬥’,開口什麼主義、信仰、原則,那天送卡時我幾次想把禮物放下,他馬上就做出習慣性的拒絕動作,把手一擺拒人於千裏之外。想我遊某縱橫江湖幾十年,頭一次遇到這樣不開竅的榆木腦殼,唉,世道怎麼會這樣呢,真是弄不懂啊。”
“林文建這人很正直,你們想在他身上打開突破口很難,別枉費心機了,要趁著春節快過年了這段時間,抓緊把證據處理好,打個時間差,亡羊補牢,還來得及。”章健夫在昔日的弟子麵前又恢複了首長的自信。
“有一個調查組已經去了河南、四川等地,調查生豬、牛皮的收購情況,據說你們的收購憑證填寫的都是一個村的村民,一個小村子哪裏來的那麼多豬皮、牛皮收購,這明擺著是造假嘛,我看你們得趕快給四川那邊打好招呼,多找些人填寫,補齊手續。”金德敖提醒說。
“萬達公司那邊查得很緊,國稅稽查局正在根據報關單找海關調查,我明天就趕回深圳,去一下海關和銀行,料理一下那邊公司的事情,北湖這邊目前稅務局隻是懷疑虛開專用發票。”遊大利望著忐忑不安的李經理,用打氣的口吻說道:“你們一定要抓緊活動,按老首長和金局長說的辦,不能自亂陣腳。”
“關鍵是你們的財務主管要扛住,暫時進去了不要緊,一個人先扛著,挺幾天就過來了。”金德敖幫著鼓勁。
“董事長放心吧,這邊我會盡最大努力的。”
轉眼間,春節快到了,這段時間,大小企業絡繹不絕的來市局拜年,天天是紅包與禮卡齊飛,美酒共美女一色。何其樂刪簡就繁,避輕就重,擬定的應酬活動安排表一直排到了陰曆二十九晚上。章健夫沒心思參與這些應酬,高振民和林文建幾個忙得不可開交,接受吃請和主動請吃,黨組成員應接不暇,樂此不彼。
不光企業,下麵的縣區分局也來湊熱鬧,利用拜年的機會,給上麵送紅包,拉關係,籠絡感情,有的想挪動一下位置,來年謀個好差,或者想在考核評比檢查時,圖個好印象,爭取感情分,目的雖不同,手段卻一樣。林文建心裏匡算了一下,二十幾天時間,自己收到的紅包禮金就有四萬多,當然這其中有當麵退掉的,也有上交監察科的,還有一萬多是礙於各種原因實在無法退掉的。對那些煙酒,林文建隻得又采取以前的老辦法,到時候交給宿舍門前的小賣部去處理。受禮是一方麵,惱人的是天天喝酒,有時候喝得地朝上天朝下,不知今夕何夕,“歸來仿佛三更。”為此吉兆沒少埋怨,說再我行我素一意孤行,將模擬戒煙,發出第一號家庭禁酒令。
高振民是在陰曆二十九晚上參加完市局機關的團拜會後才離開北湖的,他跟林文建說好了,大年初六下午過來,因為全市國稅工作大會初十召開,他要提前過來拜訪一下市委和市政府的有關領導。章健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提前回了平山老家,隻剩下林文建,因為分管機關,忙到三十上午把值班和安全保衛都安排好後,總算是放下心來。
去歲的雪花還沒有全部融化,春天已經悄然開始了她的行程。窗外的壁緣,還垂著爬山虎枯藤上留在秋天的一枚紅葉,午後的陽光灑在辦公桌上,一切都是那麼的靜謐,紅葉見證了歲月在這無聲無息的靜謐中悄然更替。該走的都走了,辦公大樓裏沒有了往日的喧嘩和熱鬧,幽幽的走廊終於可以靜下來,林文建望著桌上的一張張請柬和賀卡,覺得光鮮的背後充滿著俗氣,唯有老家村上寄來的那張,使他心靈感到一絲的親切和溫潤。他是從大山中的那個村莊走出來的,那裏有他的童年,有他沉澱在心靈深處的回憶。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百草園,那是心靈的莊園,而老家就是林文建心靈的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