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海南的兄弟姐妹們:今天,我們雲集在瓊州海峽的海岸上,給我們一同闖海南的塗麗婕女士送行。她不是倒在這個海島的第一個闖海人,也肯定不是最後一個倒在海島的闖海人,她是千千萬萬個和我們一樣的闖海人中的一員。甚至我們說不出她有什麼高風亮節,但她所做的一切都無法讓我們忘記,像刀刻斧鑿樣銘刻在我們的記憶裏。隻要天上有著太陽月亮,地上有著高山大海,她就不會在我們的記憶中消失。
十幾年前,她明知自己患有嚴重的疾病,但為了理想,毅然放棄舒適的工作,闖過海峽,忍受貧困,和朋友一道賣報紙擦皮鞋,艱難度日;為當地學生輔導功課,使其考上重點大學;身患重病後,受到千萬闖海人的捐助,受到好心人李泊螯先生的救助,方脫離死神的威脅;為了幫助朋友的事業,毅然放棄自己的愛情,籌得公司的啟動資金,為朋友的事業發展打下根本的基礎;為了丈夫的身體,隻身到偏遠的五指山區購買靈芝,引發痼疾,犧牲生命,為丈夫奉獻出真誠的愛和責任;一個病弱女子,沒有豪言壯語,沒有英雄壯舉,隻有一顆默默為朋友、為他人、為愛人做善事的真心……
風刮起來了,人們手持的蠟燭被風刮得忽閃忽閃,但沒有一支熄滅。畢誌磊的追悼詞念完,人們又一次唱起了《闖海人之歌》:
一九八八,一九八八,
沉默的海島突然爆發,
告別故鄉,
遠離了家,
跨過海峽,
隻為了一個理想,
……
近千人的歌唱在交響樂隊的伴奏下,渾厚、陽剛,洪鍾大呂般地響徹在瓊州海峽的岸邊,又滾過海岸,滾過海麵,向著海峽對麵滾去。
郵輪拉響了汽笛,沉悶悠長。在汽笛的長鳴聲中,在闖海人的歌唱中,人們排成一隊走向郵輪 ,向塗麗婕的遺體告別。石箐箐攙扶著畢誌磊,走在隊列最前邊。
塗麗婕靜靜地躺在鮮花叢中,閉著雙眼,像是睡著了一樣,神態是那樣的安詳、恬靜、滿足,甚至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歐陽莉雪和石箐箐站在塗麗婕兩邊,像衛兵一樣守護著躺在鮮花叢中的朋友,隻是眼淚長流不息。人們經過塗麗婕身邊的時候,都要摘下胸前的白花,恭敬地放在她身上。不大工夫,她就被一片雪白淹沒了。
李泊螯站在最靠近她的地方,胳膊上佩戴著黑紗,接受吊唁人們的慰問。他的身體還沒有恢複,依靠著畢誌磊和丁東國的攙扶才沒有倒下。經過這場突然的打擊,他一下子衰老了,腰都明顯地直不起來了,頭發白了一多半,人們感覺他的生命也快要衰竭了。畢誌磊和丁東國很認真地攙扶著他,他們很感謝這個新加坡的老頭,他在塗麗婕病倒的關鍵時刻,捐款拯救了她的生命,使她的生命延續了這麼多年。塗麗婕嫁給他這些年裏,他像嗬護女兒一樣嗬護著塗麗婕,生怕自己年輕漂亮又體弱多病的妻子受一絲委屈,使塗麗婕享受了父親和丈夫的嗬護和疼愛。
吊唁結束了,來給塗麗婕送行的人們還沒有離去。
李泊螯、畢誌磊他們還留在船上,隨著郵輪的一聲長鳴,船隻慢慢離開海岸,向著瓊州海峽的彼岸駛去,那裏是塗麗婕的家鄉。岸上所有給塗麗婕送行的人,都望著郵輪
,望著海峽對麵,那裏也是他們的家鄉。
交響樂隊又一次奏響了《送戰友》的旋律。
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路漫漫,霧茫茫。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當心夜半北風寒,一路多保重……
郵輪慢慢向著對岸方向駛去,海麵上的風大了許多。海風帶來的涼意,使他們覺得精神和肉體都有了寒冽,有了戰栗,甚至感覺站立不穩。歐陽莉雪和石箐箐又過去攙扶著邢國強的母親,看著馬上就要離開她們的塗麗婕,都彎下身子,快要支持不住了。畢誌磊和丁東國又走過去,攙扶著石箐箐和歐陽莉雪,才使她們穩穩地站在塗麗婕的身邊。塗麗婕在他們眼眸裏一片模糊,越來越看不清楚。
李泊螯在杜泓伯的攙扶下走到畢誌磊跟前,從懷裏掏出塗麗婕的遺書,說:“畢總,我們當著麗婕的麵,把她交代的事情宣讀給大家。”
畢誌磊點了下頭,閉上眼睛。
李泊螯站在塗麗婕身邊,麵對大家,一邊抽泣一邊嗚嗚咽咽地念道:
……車窗外是台風暴雨,我此時此刻真正體驗到了風雨飄搖的感覺,也真正體驗到了人生如夢的感慨。在這種環境中,我感覺身體越來越支持不住了,肺病可能要複發了。人常說人生如夢,我趁這個時間回憶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人生真的是夢,我有幸做了一場非常幸福的夢,不算長也不算太短的生命曆程中,都受著別人的疼惜、友愛、嗬護、幫助,我對這樣的人生已經很滿意了。在我馬上就要走向另一個世界的時候,有一些事情委托我的丈夫、委托我的好友替我辦理,以了卻我最後的心願。
我在狼豚集團公司的股份,在我去世後做如下處理:
贈送給邢國強的母親五十萬,使老人家安享晚年,報答老人家對我的照顧和疼愛;贈送阿曼小妹二十萬,資助她完成博士學位的攻讀。如果她有幸到國外攻讀學位,可將資助額提高到一百五十萬或者更高。阿曼小妹天資聰慧,有做學問的天賦,千萬不可因為經濟原因中斷學業;贈送邢國強一百萬,他可利用這筆資金進行投資,改善一家人的生活。
送給畢誌磊和石箐箐、丁東國和歐陽莉雪夫婦各五十萬,他們是我肝膽相照、患難與共的朋友,這是我對他們最衷心最真誠的祝福;送給夏侯博、馬美麗,王傑超、牛漂亮夫婦各二十五萬,也是我對他們最衷心最真誠的祝福。
這些贈送完成以後,剩餘的股份做如下分配:
我父母占有百分之二十五,使他們的晚年可以享受上豐富的物質生活。盡管如此,也難以抵消他們老年喪女的心靈悲傷,也難以抵消我對老人難以盡孝的慚愧和自責。老人去世以後,股份收入捐助給海南貧困青少年的讀書費用。
我的丈夫李泊螯占有百分之二十五。盡管他並不缺少物質財產,但作為他的妻子,在即將離開一直很愛我的丈夫的時候,非常掛念他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的孤獨,遺憾不能繼續陪伴他走完人生曆程。他在我的生命最危急的時候,出於同情和善心,捐款拯救了我的生命。娶我為妻以後,全心嗬護我愛惜我,使我得到了父親、兄長、丈夫的多重關愛,我不能原諒自己的去世給他帶來的折磨。這筆股份收入由海南狼豚房地產開發公司代管,在我丈夫的公司運作正常的情況下,不予支出。他的公司運作出現困難的情況下,作為緊急救助使用;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收入作為資助海南貧困青少年讀書費用,請我的摯友畢誌磊、丁東國、歐陽莉雪、石箐箐、夏侯博監管這筆資金的使用。不要經過中間環節,直接送到貧困青少年學生手裏。最好成立一個專門的管理機構,費用由這筆股份收入支出。
剩餘的百分之十五組建海南狼豚文化科技傳媒有限公司,由畢誌磊擔任董事長,杜泓伯擔任總經理,為出版有關闖海人的書籍,拍攝有關闖海人的電視劇提供資助。杜泓伯創作的長篇小說《闖海人》,可以用這筆費用投資改編電視劇……
李泊螯念完好長時間了,人們還默默地站在塗麗婕身邊,看著朦朧模糊的塗麗婕,淚水又滾落下來。海風還在一陣一陣地吹蕩,偶爾有一聲吸鼻子的聲音。
邢國強的母親又哭起來,邊哭邊訴說:“麗婕姑娘,我的好女兒,你對我老太太這麼好,我咋能報答你呀!老天爺咋這麼不公道,咋不讓我替麗婕姑娘去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