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王傑超領著畢誌磊他們趕到彩虹大酒店的時候，老板已經在門口恭候了。王傑超把畢誌磊、丁東國他們挨個介紹了，就昂頭挺胸地向酒店走去。二樓西餐廳門口果然站著兩位洋小姐，看見他們走過來，硬著舌頭學中國的鶯歌燕舞：“歡迎光臨！”
王傑超很認真地把人家看了，小聲說：“你不歡迎我們也要來！”
澳大利亞小姐扭動著腰肢，像模特走台步樣地把蜂腰肥臀移動到一張餐桌跟前。王傑超打頭，畢誌磊他們跟在後邊走到餐桌跟前，洋小姐用中國話說：“請坐！”他們就圍著餐桌坐定。立即，又過來一位更年輕個子更高的洋小姐，也用中國話說了一句：“你好！”隨後在他們麵前擺上刀子、叉子、勺子。
王傑超拚命地挺著脊梁杆子，把胸脯鼓得老高，像是向這些洋小姐證明他是脊椎動物似的，竭盡全力地用這些表象的東西維持自己的自尊心。由於過度地做作，模樣和表情就顯得僵化和生硬。他看杜泓伯很不自在地坐在那裏，嚴肅得像尊塑像，就故裝膽大地問：“杜作家，你在琢磨啥？”
杜泓伯一愣，趕忙把洋小姐看了一眼，小聲說：“我在構思一部小說，內容是一個窮得在中國娶不上媳婦的農民，這幾年養烏克蘭豬發了財，殺出國門，娶回一位洋女人做老婆，大長了咱中國男人的誌氣。”
“咱們這些人，除了老畢、老丁有了對象不說，剩下的一律不能娶中國女人，都娶洋女人。我就不信他們外國的男人能娶咱中國的女人，咱中國的男人就不能娶他們外國的女人！”王傑超到了這場合，話就多起來。
歐陽莉雪說他：“你呀，嘴上積點德，人家外國女孩子又沒有招惹你，你老跟人家過不去。”
“我哪是跟她們過不去，我是給她們做好事。要是哪個外國女孩子嫁給咱們這些人，一輩子過的都是皇後的日子。俺這些男人能吃苦，能奮鬥，又有錢，還沒有婚外戀，能看上她們是她們的福分！”
石箐箐笑著說：“你還沒有結婚，怎麼就說起婚外戀啦？”
王傑超說：“我這是給自己打預防針，以後結了婚不搞婚外戀。”
杜泓伯說：“歐洲有句名言，市場上叫賣最厲害的就是最想把假貨賣出去的人。”
王傑超對杜泓伯說：“我沒文化，十五歲……”
“算啦，你又是十五歲就在豬市羊市當牙家……”丁東國堵住他要說的話。
他們旁邊的桌子上，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西裝革履，穿著很講究，從煙盒裏抽出一支半尺長的雪茄叼在嘴唇上。洋小姐趕忙跑到他跟前，從身上摸出打火機，恭恭敬敬地替他點著。那個男人吸了一口，把嘴裏的青煙對著那位洋小姐吐出來，全噴在人家臉上。
丁東國呼地站起來，狠狠地看著那個男人。
畢誌磊悄悄拉了他一下，歐陽莉雪也小聲說他：“沒你的事情，不要衝動。”
那個男人看出了丁東國的衝動，在這個洋小姐為他端上咖啡之後，從錢包裏取出一張百元大票，用兩個指頭夾著，很神氣地放進洋小姐的盤子裏。人高馬大的洋小姐馬上萎縮了身子，連著給他鞠了幾個躬，用生硬的中國話說：“謝謝！”
畢誌磊他們不經常吃西餐，麵對那麼多吃飯的工具，不知道該怎樣使用，手忙腳亂揮叉舞刀地忙活，東西還是不肯老老實實地朝嘴裏去，刀子叉子和碟子相互碰撞，叮當作響。畢誌磊就小聲提醒他們：“吃西餐講究很多，不要弄得亂響，讓人家笑話咱們。”
丁東國一手握著叉子一手攥著刀子，笨拙地把一塊火鳥肉朝嘴裏塞，用叉子挑起來又掉進碟子，連著挑了幾下都沒有送進嘴裏，聽了畢誌磊的話，不服氣地說：“他們笑話咱們個，咱們用不慣他們的刀子叉子，他們也用不慣咱們的筷子。要是不信，給他們兩根筷子，再給他們一個雞蛋，看他們有沒有本事把雞蛋夾到嘴裏。”
王傑超見丁東國說了他不敢說的話，膽子大了許多，接著說：“咱們掏錢來消費，耍的就是這個酷。在這個西餐廳，誰有資格笑話咱們？別看有的人裝了個人樣，其實祖宗幾輩子都是打牛後半截的，身上的牛屎味還沒有洗幹淨。要不是改革開放，他們能揣著大把票子來這裏吃西餐，紅薯都吃不飽肚子。洋小姐更沒有資格笑話我們，我們中國人掏錢雇她們來，就是讓她們為我們服務，把我們伺候得不好還不行！”他說話的時候，還把屁股抬起來在椅子上蹾了一下，胸部又鼓了一下，擺足了上帝的架子。
畢誌磊從錢包裏掏出一張百元大票，放在洋小姐的盤子裏，對石箐箐說：“你翻譯，這是我們幾個共同給的小費！”
洋小姐收了他們的小費，態度越發恭敬，他們越覺得自己高貴起來。
“狗日的，錢就是厲害，全世界的人都認識錢。”丁東國又感慨地說。
洋小姐端上來的火鳥肉隻有小拇指頭大小，鱷魚肉也隻有一點點。王傑超把火鳥肉塞進嘴裏，剛咬了一口就想吐，硬是克製著沒有吐，小聲問丁東國：“老丁，怎麼樣？”
丁東國正在嚼一塊袋鼠肉，說：“這袋鼠肉和咱們的牛肉差不多。”
“你沒吃火鳥肉？”
“我聞了一下就吃不下去，腥得跟魚肝油一樣。哪有俺陝西的羊肉泡饃好吃，一尺二寸的大老碗，泡上四個燒餅，上邊一層羊油，糖蒜辣子醬一就，又解饞又頂饑。”
“在這種地方吃飯，講究的是氣派。我每次和人家談生意，在西餐廳吃過以後，到了外邊還要再吃一碗牛肉拉麵。”畢誌磊也接著他們的話說。
“花那麼大的價錢又吃不飽，圖啥哩？”丁東國說。
“牛肉拉麵可以吃飽，咱們總不能和人家談生意的時候，請人家到拉麵館吃飯吧？”畢誌磊笑著說。
坐在他們旁邊桌子的那個人，一手拿刀子一手拿叉子，刀叉配合，動作一點都不生疏，但給人的感覺是硬裝出來的斯文高雅。洋小姐給他換叉子刀子的時候，他突然拉住人家的胳膊，手在人家屁股上摸了一下，又從皮包裏取出一遝子百元大票，用力拍在桌子上，兩手配合著做了一個很淫穢的動作。
丁東國呼地站起來，就要朝那個男人衝去。
夏侯博拉了他一下，說：“我去給他說理，他要是動粗的你再上。”站起來走到那個男人跟前，大聲說：“請你自重一些，不要在這裏丟中國人的臉！”
“她又不是你的馬子，你出麵幹什麼？”那人把叉子朝桌子上一拍，氣洶洶地站起來。
“我不想看你丟中國人的臉，如果你繼續在這裏丟人現眼，就請你出去！”夏侯博的態度很強硬，又對那個洋小姐用英語說：“小姐，請你不要介意，我們中國有句老話，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出一兩隻壞鳥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作為他的同胞，深深感到恥辱，我們應該向你道歉！”說完，給人家鞠了一個躬。
那個洋小姐一驚，立即用英語說：“謝謝先生，我為中國有先生這樣的人感到高興，認識先生也是我的榮幸。”
那個男人還想衝夏侯博發脾氣，見畢誌磊、丁東國都是一米八幾的漢子，都狠狠地看著他，就趕忙收起桌子上的那遝子錢，對洋小姐說：“買單！”放下三張百元大票，趕忙離開餐廳。
王傑超走到洋小姐跟前，說：“我們想請你喝杯酒，不知道小姐肯不肯賞臉？”
夏侯博就給她翻譯：“這位先生是我們一塊來的朋友，他想請你喝杯酒，不知道你肯不肯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