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士子都是麵麵相覷,他們終日誦經習卷,雖有一腔熱血,但對實際的政務就已經不甚了了,更不要說素來被宋人輕視的軍事。見費行雲說的如此清楚明了,雖不服這狂生把本朝貶的一錢不值,但大宋傳統許人說話,哪怕說的再難聽也不會有人上綱上線。若隻是將他罵上一頓,不僅是顯得大家說不過他,而且有辱斯文。
“費相公此話也有些道理,可惜隻說對了一部分,您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與虞允文他們座位相對的一席上,有一名文士再次接了上來。
看到那名年齡稍長的文士開口指出費行雲的不足之處,不少人心中暗自竊喜,都齊齊安靜下來,等著聽他細說:“此次宋軍攻遼表現確實不佳,但確實事出有因,實在是對遼之戰開始之前,宋軍一直沒能得到很好的休息,故此影響到了戰鬥力,並不是宋軍真的到了如此沒用的地步。”
“請問閣下姓什名誰、官居何職?”費行雲聽了對方的話頓時一愕,看來開口說話的這位文士似乎對金遼之戰比自己知道的還要多一些,應該不是普通學子,隻怕是朝廷命官,立刻拱手施禮詢問。
“在下秦檜字會之,政和五年進士,現為禦史中丞。”那名文士向費行雲略拱了拱手,聊作答禮,然後自我介紹了一番,隨即轉入正題:“從西夏開戰以來,大宋軍隊就沒有過稍長一點時間進行休息,能堅持作戰已是不易,這也是官家並未斥責的原因。至於這幽雲之事,若是開始就不與遼交戰,坐觀金遼之爭,緊守疆界、自修德政,方為良法,隻是此話說來已晚。現在,金人大勢已成,我大宋相對他們的確處於弱勢。平州地處要害之處,官家容留張覺和平州軍民,也是為了控製此處,以確保我大宋的安全。至於下一步,朝廷自會支持平州抵抗金人,也算是為我大宋的北方屏障,此為天子高瞻遠矚的謀劃,諸位不可不明,以免錯解了官家愛護臣民的一片苦心。”
“這秦檜好像對金遼之間的事很是了解,也很有些思想,但怎麼會認為不該收回幽雲的?”李節本來聽得出神,但等聽完秦檜的話,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低聲向張行華問道。
“這並不奇怪,孝節兄不知,這秦檜乃是當初所謂‘坐觀派’的頭兒鄭居中的侄女婿,他也是靠了鄭相才升遷甚快,當然要和鄭相站在一起了。”張行華笑著解釋,然後對虞允文說道:“我聽劉文全大人說過,虞大人雖然甚少言語,但每一次開口卻必有真知卓見,今天何不發表一下您的見解?也讓大家領悟一下幽雲士人的風采,免得一些不識好歹、隻知自傲的笨蛋在那裏兀自出醜而不自知。”
張行華此言一出,旁邊三人都眼巴巴的看著虞允文,李節已從自己叔父那裏聽到他不止一次的誇讚虞允文的才華,卻無緣親耳聽到過;那兩人則是少年心性,也是大宋文士的特色,喜歡看人爭辯,既然虞允文見識不低,自然也想聽上一聽。
虞允文卻是苦笑,自南下以來,他已經很清楚的了解到宋人對幽雲漢人的排斥心態,對宋人、尤其是宋人士子那沒來由的自信也領教了不止一次。既是因為他不願意太過張揚,過於引人注目;也是因為以現在宋人的心態來說,就算把對金人南下的擔憂說的再清楚,很多人也不會願意相信,他實在不想多嘴多舌,徒惹不快。
李節看到虞允文臉上無奈的表情,知道自己這位虞叔叔隻怕是不願意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太過招搖,很顯然又是因為他的出身。他也能夠理解,因為前不久自己何嚐不是有些看不起幽雲之人,於是出聲為虞允文解圍道:“非是虞叔不願與南方文士深交相談,隻是太常兄和列位都是明白人,看看今天這裏坐著的所謂文士,有幾個能對幽雲漢人以禮相待?就算虞叔說的再有道理,他們當成耳旁風都是好的,要是被他們來個冷嘲熱諷,豈不是自討氣受?!還是下次找個時間,我們自己人聚會再深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