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之才,洋洋清綺。舊談抑之,謂去植千裏,然子建思
捷而才俊,詩麗而表逸;子桓慮詳而力緩,故不競於先鳴。而
樂府清越,《典論》辯要,迭用短長,亦無懵焉。但俗情抑揚,
雷同一響,遂令文帝以位尊減才,思王以勢窘益價,未為篤論
也。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辭少瑕累,摘其詩賦,
則七子之冠冕乎!琳禹以符檄擅聲;徐幹以賦論標美,劉楨
情高以會采,應瑒學優以得文;路粹、楊修,頗懷筆記之工;
丁儀、邯鄲,亦含論述之美,有足算焉。劉劭《趙都 》,能攀
於前修;何晏《景福 》,克光於後進;休璉風情,則《百壹》
標其誌;吉甫文理,則《臨丹》成其采;嵇康師心以遣論,阮
籍使氣以命詩,殊聲而合響,異翮而同飛。
張華短章,奕奕清暢,其《鷦鷯》寓意, 即韓非之《說
難》也。左思奇才,業深覃思,盡銳於《三都 》,拔萃於《詠
史》,無遺力矣。潘嶽敏給,辭自和暢,鍾美於《西征》,賈餘
於哀誄,非自外也。陸機才欲窺深,辭務索廣,故思能入巧而
不製繁。士龍朗練,以識檢亂,故能布采鮮淨,敏於短篇。孫
楚綴思,每直置以疏通;摯虞述懷,必循規以溫雅;其品藻
“流別”,有條理焉。傅玄篇章,義多規鏡;長虞筆奏,世執
剛中;並楨幹之實才,非群華之韡萼也。成公子安,選賦而時
美,夏侯孝若,具體而皆微,曹攄清靡於長篇,季鷹辨切於短
韻,各其善也。孟陽、景陽,才綺而相埒,可謂魯衛之政,兄
弟之文也。劉琨雅壯而多風,盧諶情發而理昭,亦遇之於時勢
也。
景純豔逸,足冠中興,《郊賦》既穆穆以大觀,《仙詩》亦
飄飄而淩雲矣。庾元規之表奏,靡密以閑暢;溫太真之筆記,
循理而清通,亦筆端之良工也。孫盛、幹寶,文勝為史,準的
所擬,誌乎典訓,戶牖雖異,而筆彩略同。袁宏發軫以高驤,
故卓出而多偏;孫綽規旋以矩步,故倫序而寡狀。殷仲文之孤
興,謝叔源之閑情,並解散辭體,縹渺浮音,雖滔滔風流,而
大澆文意。
宋代逸才,辭翰鱗萃,世近易明,無勞甄序。
觀夫後漢才林,可參西京;晉世文苑,足儷鄴都。然而魏
時話言,必以元封為稱首;宋來美談,亦以建安為口實。何
也?豈非崇文之盛世,招才之嘉會哉?嗟夫!此古人所以貴乎
時也。
讚曰∶才難然乎!性各異稟。一朝綜文,千年凝錦。
餘采徘徊,遺風籍甚。無曰紛雜,皎然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