撻彼殷武,奮伐荊楚。{罒米}入其阻,裒荊之旅,撻,疾意也。殷武,殷王武丁也。荊楚,荊州之楚國也。{罒米},深。裒,聚也。箋雲:有鍾鼓曰伐。{罒米},冒也。殷道衰而楚人叛,高宗撻然奮揚威武,出兵伐之,冒入其險阻,謂逾方城之隘,克其軍率,而俘虜其士眾。○撻,他達反,《韓詩》雲:“達也。”{罒米},麵規反,《說文》作“冞”,從內、米,雲:“冒也。”阻,莊呂反,險也。裒,蒲侯反。冒,莫報反。下同。隘,於懈反,窄也。俘音孚,囚也。
有截其所,湯孫之緒。箋雲:緒,業也。所,猶處也。高宗所伐之處,國邑皆服其罪,更自敕整截然齊壹,是乃湯孫大甲之等功業。○處,昌慮反。下同。
[疏]“撻彼”至“之緒”。○毛以為,撻然而疾者,彼殷王之武丁也。又言其疾之意。乃能奮揚其威武,往伐荊楚之國,深入其險阻之內,聚荊國之人眾,俘虜而以歸也。既伐楚克之,則無往不服。有截然而齊整者,其高宗往伐之處所,是高宗之功,乃湯之為人子孫之業也。美高宗之伐與湯同也。鄭以{罒米}為冒,又以湯孫之緒為太甲之等功業,高宗之功與太甲之等同也。餘同。○傳“撻疾”至“裒聚”。○正義曰:撻,疾,是速疾之意。言伐楚之疾也。述高宗而言殷武,故知是殷王武丁也。定本直雲“殷武,武丁也”。荊是州名,楚是國名,故雲荊州之楚也。周有天下,始封熊繹為楚子。於武丁之世,不知楚君何人也。{罒米}者,深入之意,故為深也。“裒,聚”,《釋詁》文。○箋“有鍾”至“士眾”。○正義曰:“有鍾鼓曰伐”,莊二十九年《左傳》文。以其遠入險阻,宜為冒突之義,故易傳為冒也。僖四年《左傳》稱,楚大夫屈完對齊桓公曰:“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君之眾,無所用之。”服虔雲:“方城,山也。漢,水名。皆楚之隘塞耳。”今言冒入其阻,故知逾方城之隘。戰勝必當俘虜,言聚荊之旅,故知俘虜其士眾也。○箋“緒業”至“功業”。○正義曰:《釋詁》雲:“業,緒也。”反覆相訓,緒得為業。是乃湯孫太甲之等功業,言高宗此功,同於太甲之等殷之諸賢王之功也。太甲以下,皆是湯孫,故言“之等”以包之。傳於《那》篇言“湯孫者,湯為人子孫”,則此亦當然,故王肅雲:“於所伐截然大治,是湯為人子孫之業,大武丁之伐與湯同。”
維女荊楚,居國南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曰商是常。鄉,所也。箋雲:氐羌,夷狄國在西方者也。享,獻也。世見曰王。維女楚國,近在荊州之域,居中國之南方,而背叛乎?成湯之時,乃氐羌遠夷之國來獻來見,曰“商王是吾常君也”。此所用責楚之義,女乃遠夷之不如。○氐,都啼反。世見,賢遍反。而背音佩。
[疏]箋“氐羌”至“不如”。○正義曰:氐羌之種,漢世仍存,其居在秦隴之西,故知在西方者也。“享,獻”,《釋詁》文。氐羌遠夷,一世而一見於王。以經言來,故解之雲“世見曰來王”。《秋官·大行人》雲:“九州之外,謂之藩國,世一見。”謂其國父死子繼,及嗣王即位,乃來朝,是之謂世見也。言維汝荊楚,則是以言告楚,故知此所用責楚之義,謂未伐之前,先以此言告之。但此詩主美伐功,故上章先言伐事,此章盡五章以來,更本其告責之禮耳。
天命多辟,設都於禹之績。歲事來辟,勿予禍適,稼穡匪解。辟,君。適,過也。箋雲:多,眾也。來辟,猶來王也。天命乃令天下眾君諸侯立都於禹所治之功,以歲時來朝覲於我殷王者,勿罪過與之禍適,徒敕以勸民稼穡,非可解倦。時楚不脩諸侯之職,此所用告曉楚之義也。禹平水土,弼成五服,而諸侯之國定,是以雲然。○多辟音壁,下同,注放此。王音辟,邪也。適,直革反,徐張革反,注同;《韓詩》雲:“數也。”解音懈。注同。朝,直遙反。
[疏]“天命”至“匪解”。○正義曰:此亦責楚之辭。言上天之命,乃令天下眾君諸侯,建設都邑於禹所治功處。謂布在九州也。常以歲時行朝覲之事,來見君王。我殷王勿予之患禍,不責其罪過,唯告之以勸民稼穡之事,非得有解惰而已。王者之待諸侯,其義如此。而汝何得不脩諸侯之職,不來朝見王也?○箋“禹平”至“雲然”。○正義曰:箋以諸侯之立,其來久矣,非由禹治洪水始建都邑,而雲“設都於禹之績”,故作此言以解之。《皋陶謨》雲:“禹曰:‘予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於五千。’”注雲:“荒,奄也。奄大九州四海之土。敷土既畢,廣輔五服而成之,至於麵各五千裏,四麵相距為萬裏。堯製五服,服各五百裏,要服之內四千裏曰九州,其外荒服曰四海。禹所弼五服之殘數,亦每服者合五百裏,故有萬裏之界焉。”又《禹貢》雲“五百裏甸服”。每言五百裏一服者,是堯舊服;每服之外,更言三百裏、二百裏者,是禹所弼之殘數也。堯之五服,服五百裏耳。禹平水土之後,每服更以五百裏輔之,是五服服別千裏,故一麵而為差至於五千也。賈逵、馬融之說《尚書》雲:“甸服之外,每百裏為差。所納總銍秸粟米者,是甸服之外特為此數。其侯服之外,每言三百、二百裏者,還就其服之內別為名耳,非是服外更有其地也。”《史記》司馬遷說,以為諸小數者,皆是五百裏服之別名,大界與堯不殊,四麵相距為五千裏耳。王肅注《尚書》,總諸義而論之雲:“賈、馬既失其實,鄭玄尤不然矣。禹之功在於平治山川,不在於拓境廣土。土地之廣,三倍於堯,而《書傳》無稱焉。則鄭之創造,難可據信。漢之孝武,疲弊中國,甘心夷狄,天下戶口至減太半,然後僅開緣邊之郡而已。禹方憂洪水,三過其門而不入,未暇以征伐為事。且其所以為服之名,輕重顛倒,遠近失所,難得而通。先王規方千裏以為甸服,其餘均平分之,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寰宇,而使甸服之外諸侯皆入禾槁,非其義也。史遷之旨,蓋得之矣。”如肅之難,非無理也。鄭不然者,何哉?將以山川帶地,土境不移,前聖後聖,義終一揆。禹之所導山川也,西被流沙,東漸滄海,南距衡山之陽,北臨碣石之北。經塗所亙,萬有餘裏。若其所弼五服,唯極五千,而遠遊夷狄之表,勞功荒服之外,複何為哉!又周公製禮,作為九服,蠻畿之內尚至七千。舜禹之功,不應劣於周世,何由土境蹙促,三倍狹於周世?又《外傳》稱“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執玉帛者,唯中國耳。若要服之內唯止四千,率以下等計之,正容六千餘國,況諸侯之大,地方百裏,三等分土,才至數千,安得有萬國之言乎?唐堯之初,協和萬國,於時境界蓋應廣矣。至於洪水滔天,烝民不粒,土地既削,國數亦減,故五服之界,才至五千。洎乎禹治洪水,地平天成,災害既除,大製疆域,固當複其故地,而至五千,何雲不在於拓境廣土也?若雲大禹之功,不在拓境廣土,則武王、周公之功,豈專以境界為事,而能使要服之內有七千裏乎?且經稱“弼成五服,至於五千”,若五服之廣,猶是堯之舊製,何弼成之有乎,而稱之以為功也?凡言至於者,皆從此到彼之辭,明是自京師而至於四境為五千耳。若其四麵相距為五千,則設文從何而往?而言至於哉?漢之孝武,德非聖人,乘其六世之資,而與夷狄角力,及開緣邊之郡,境界逾於萬裏,何由舜、禹之境才至五千?此乃所以為證,非所以為難也。肅意將謂大禹之德不逮於漢武乎?何其取譬之非類也?先王作法,遭時製宜。甸服之外,去京未遠,使入禾槁,複何傷乎?而雲非其義也?鄭以《尚書》之文,上下相校,禹稱“弼成五服”,至於《禹貢》曆數服名,正合五千之數。參之以周、漢之域,驗之於山川之圖,則廣萬裏為得其實,故不從賈、馬,別為此說。
天命降監,下民有嚴。不僣不濫,不敢怠遑。命於下國,封建厥福。嚴,敬也。不僣不濫,賞不僣,刑不濫也。封,大也。箋雲:降,下。遑,暇也。天命乃下視下民,有嚴明之君,能明德慎罰,不敢怠惰,自暇於政事者,則命之於小國,以為天子。大立其福,謂命湯使由七十裏王天下也。時楚僣號王位,此又所用告曉楚之義。○僣,子念反。王天下,於況反。
[疏]傳“嚴敬”至“封大”。○正義曰:“嚴,敬”,《釋詁》文。襄二十六年《左傳》曰:“善為國者,賞不僣,刑不濫。賞僣懼及淫人,刑濫懼及善人。”彼文又引此詩,故知“不僣不濫”,謂賞不僣差,刑不濫溢也。定四年《左傳》曰:“吳為封豕長蛇。”是封為大之義。○箋“降下”至“之義”。○正義曰:“降,下。遑,暇”,《釋言》文。“明德慎罰”,《康誥》文。《中候契握》曰“曰若稽古王湯,既受命,興由七十裏起”。《孟子》所雲“湯以七十裏,文王以百裏”。案契為上公受封,舜之末年,又益以土地,則當為大國,過百裏矣。而成湯之起,止由七十裏,蓋湯之前世,有君衰弱,土地減削,故至於湯時止有七十裏耳。以此經責楚之辭,而說成湯有明德而王天下矣。明是於時楚僣慢王位,故告曉之。
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赫赫厥聲,濯濯厥靈。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商邑,京師也。箋雲:極,中也。商邑之禮俗翼翼然可則效,乃四方之中正也。赫赫乎其出政教也,濯濯乎其見尊敬也,王乃壽考且安,以此全守我子孫。此又用商德重告曉楚之義。○重,直用反。
[疏]“商邑”至“後生”。○正義曰:此又責楚之辭。言商王之都邑翼翼然皆能禮讓恭敬,誠可法則,乃為四方之中正也。赫赫乎顯盛者,其出政教之美聲也。濯濯乎光明者,其見尊敬如神靈也。故商王得壽考,且又安寧,以保守我後嗣所生子。以我商家之德盛明如此,汝何故敢背叛不從我化乎?以楚不識商之明德,故告曉之。
陟彼景山,鬆柏丸丸。是斷是遷,方斫是虔。鬆桷有梴,旅楹有閑。寢成孔安。丸丸,易直也。遷,徙。虔,敬也。梴,長貌。旅,陳也。寢,路寢也。箋雲:椹謂之虔。升景山,揄材木,取鬆柏易直者,斷而遷之,正斫於椹上,以為桷與眾楹。路寢既成,王居之甚安。謂施政教得其所也。高宗之前王,有廢政教不脩寢廟者,高宗複成湯之道,故新路寢焉。○斷音短。注同。斫,陟角反,《說文》雲:“斫也。”虔,其連反,《爾雅》作“榩”。桷音角。梴,醜連反,又力鱣反,柔梴物同耳,字音亶,俗作埏。易,以豉反。下同。椹,陟金反。掄,魯門反,擇也。沈音倫,理也。
[疏]“陟彼”至“孔安”。○毛以為,高宗前王,有廢於政教,不修寢廟者。高宗既伐荊楚,四方無事,乃使人升彼大山之上,觀鬆柏之木丸丸然易直者,於是斬斷之,於是遷徙之,又方正而斫之。於是之時,工匠皆敬其事,不惰慢也。以鬆為屋之榱桷,有梴然而長;陳列其楹,有閑然而大。及寢室既成,王居之而甚安矣。美其能脩治寢廟,複故法也。○鄭以榩又為椹,言正斫於椹上。又以旅為眾。唯此為異。餘同。○傳“丸丸”至“路寢”。○正義曰:易直者,言其滑易而調直也。徙,謂徙之來歸也。“虔,敬。旅,陳”,《釋詁》文。桷者,椽也。椽以長為善,故梴為長貌。王之所居路寢,是寢之尊者,故知謂路寢也。箋亦不解閑義。梴為桷之長貌,則閑為楹之大貌。王肅雲:“桷楹以鬆柏為之,言無彫鏤也。陳列其楹。有閑,大貌。”○箋“椹謂”至“寢焉”。○正義曰:“椹謂之榩”,《釋宮》文。孫炎曰:“椹,斫材質也。”以其方論斫※斫楹桷,不宜言敬,故易傳也。《地官·山虞》雲:“凡邦工入山掄材不禁。”注雲:“掄,猶擇也。”此經丸丸之文在斫遷之上,是謂擇取易直者,故言“升景山,掄材木也”。言為桷與眾楹,則訓旅為眾也。以其方始斫之,未宜已為陳列,故易傳也。居寢所以行政,政不得所,王者不安,故知居之甚安,謂施政教得其所也。今美高宗之能修寢廟,明是前王有廢政教、不修寢廟者也。案《殷本紀》“盤庚崩,弟小辛立。崩,弟小乙立。崩,子武丁立”。盤庚始遷於殷,明即為寢廟。其不修者,蓋小辛、小乙耳。未知誰世,故不斥言。經止有寢耳。箋並言廟者,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明亦修廟,故連言之。經無廟者,詩人之意主美寢也。
《殷武》六章,三章章六句,二章章七句,一章五句。
《那》五篇,十六章,百五十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