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管隊官連連拱手,表明心領了。不是每個長官都這麼大方,大多數長官進城,連看也不看他一眼。高二郎仗義疏財,已是人盡皆知。一筐魚蝦少說八十斤重,兩人抬著走,也分外吃力。
車隊尚未走出甕城,就被一大群衙役攔住了,衙役們恪盡職守,堵住了去路。縣兵們首先開罵,“你們他媽的長眼嗎?敢攔巡檢司的車隊,是不是欠揍啊!”
衙役們難得低眉順眼,小頭目低三下四,“不好意思諸位,上麵的命令,不能放過每一輛車。特別提到巡檢司的車輛,一定要查個底朝天。”
高二郎坐在馬上,臉色難看之極,麥膚色的臉龐紫得像豬肝,怒道:“是誰針對我?叫你們的頭出來,我賞他兩嘴巴。”
沙寶國跳下車廂,麵色一沉,大手一指,喝道:“鄔都頭,你反了天了,敢攔我的車。既然敢做,就滾出來。”
這群衙役大多數不是衙門體製內的正式編製,而是快班隊長鄔佑康招募的跟役、白役,是在縣級衙役花名冊裏。與體製內的衙役最大不同是,他們不是世襲製衙役。一個縣裏正式編製衙役不會超過五十人,大一點的縣超過十萬人口,小一點的縣三四萬人口。用五十名衙役,管轄一個縣的百姓,根本管不過來,這體製本身就有問題。所以衙役還分為正役、跟役、白役,還有數額不等的掛名衙役。
可不管是正役、跟役、白役,還是掛名衙役,看臉色行事是立身之本,這群衙役一個個低著頭,沒人肯做出頭鳥。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開口,餘光掃向後麵的長官。裏麵四名小頭目心裏那個叫苦啊!若被師爺沙寶國嫉恨上了,以後別想吃衙門飯了。
快班隊長鄔佑康硬著頭皮,走出來了,既然上了賊船,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主薄唐可發分析得很有道理,鬆林道劫案,就是高二郎幹的。這次人贓並獲,立下大功一件,升官發財了。鄔佑康是主薄唐可發的親信,頂著巨大壓力,迎難而上。鄔佑康看那五輛馬車,又看那高二郎氣急敗壞的樣子,心中把握更大了。
“不好意思,得罪了!在下職責所在,接上司命令,檢查進城可疑車輛、人員。具可靠消息,打劫鬆林道的賊人混入城內,還夾帶著贓物。”
鄔佑康目光如炬,緊盯著高二郎,那神情帶著蔑視。宛若緝盜官差看見躲在角落裏的賊人,一眼就能洞悉賊人的一舉一動。
高二郎氣急敗壞,唾沫星子亂飛,怒斥:“是誰給你的膽量,敢查巡檢司的車輛。就你一個小嘍囉還敢擋本縣副巡檢,這可是我的地盤。你等著,山水有相逢。”
高二郎遞了一個眼色,氣息時長時短。沙寶國上前三步,說話不太利落,“高副巡檢,有話好好說嘛。大家皆是同僚,別傷了和氣。鄔都頭,我們是去劉知縣府上,還請讓開。我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
鄔佑康低下了頭,很快又昂著頭,“抱歉!在下職責所在,一定要檢查。”
高二郎上前就是一拳,罵道:“給你臉還不要臉了!打死你這個王八蛋。”
甕城裏亂了套,老百姓看熱鬧,一個個掩嘴偷笑。縣兵們推擠著衙役們,又打又罵。
看城門的幾名兵丁,不知幫哪家好?急著上前勸架。按理他們屬於縣兵編製,可他們並不是高二郎下屬,再有這種事小事化無就得了。
鄔佑康捂著眼睛,尖叫道:“高二,你敢打人,我容易嘛,哪裏做錯了。大家給評評理。”
鄔佑康不怕高二郎,可他怕遭到沙寶國報複,所以遲遲不敢下令,委曲求全的樣子。一大群衙役吃虧,遭到拳打腳踢,同樣不敢還手。眼睜睜看著揚眉吐氣的縣兵們衝開了一條道,即將牽著馬車駛出了甕城。
“都給我住手!沒王法了嗎?高副巡檢,奉勸你一句,要遵守大明法紀。”
主薄唐可發突然現身,怒目環視,隻見他挺著大肚子,三縷長須隨風飄飄,身穿藍雀補服,頭戴短翅烏紗帽。就像一道鐵閘一樣,堵在了路中央。
“原來是你!”沙寶國尖叫一聲,驚慌失措的問道:“唐主薄,你不在衙門坐堂,來此作甚!”
“哈哈”唐可發滿臉得意,感覺勝券在握,“沙師爺,沒想到吧。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沙師爺,你的案子暴露了,官府正緝拿你呢。”
沙寶國渾身哆嗦,叫道:“我就是瞞著東翁,做點小生意,這你也要管,不給我留條後路。”
“這事,我管定了!就算劉知縣來此,我也要管。高副巡檢,你若膽敢抗拒官府檢查,本官就參劾你與賊人狼狽為奸,做了鬆林道劫案,犯下滔天血案。”
唐可發上前威逼,雖兩手空空,但有朝廷撐腰,大義在手,旗幟鮮明。在氣勢上遑遑如大河奔流,浩然正氣,無人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