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泰誓上第一(1 / 3)

卷十一 泰誓上第一

周書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周自虞芮質厥成,諸侯並附,以為受命之年。至九年而文王卒,武王三年服畢,觀兵孟津,以卜諸侯伐紂之心。諸侯僉同,乃退以示弱。○芮,如銳反。虞、芮,二國名。僉,七廉反。一月戊午,師渡孟津,十三年正月二十八日,更與諸侯期而共伐紂。○孟津,地名也。作《泰誓》三篇。渡津乃作。

[疏]“惟十”至“三篇”○正義曰:惟文王受命十有一年,武王服喪既畢,舉兵伐殷,以卜諸侯伐紂之心。雖諸侯僉同,乃退以示弱。至十三年紂惡既盈,乃複往伐之。其年一月戊午之日,師渡孟津,王誓以戒眾。史敘其事,作《泰誓》三篇。○傳“周自”至“示弱”○正義曰:《武成》篇雲:“我文考文王,誕膺天命,以撫方夏。惟九年,大統未集。”則文王以九年而卒也。《無逸》稱文王“享國五十年”至嗣位至卒非徒九年而已。知此十一年者,文王改稱元年,至九年而卒,至此年為十一年也。《詩》雲:“虞芮質厥成。”《毛傳》稱“天下聞虞芮之訟息,歸周者四十餘國”,故知“周自虞芮質厥成,諸侯並附,以為受命之年。至九年而文王卒”,至此十一年,武王居父之喪“三年服畢”也。案《周書》雲:“文王受命九年,惟暮春在鎬,召太子發作文傳。”其時猶在,但未知崩月。就如暮春即崩,武王服喪至十一年三月大祥,至四月觀兵,故今文《泰誓》亦雲“四月觀兵”也。知此十一年非武王即位之年者,《大戴禮》雲“文王十五而生武王”,則武王少文王十四歲也。《禮記·文王世子》雲:“文王九十七而終,武王九十三而終。”計其終年,文王崩時武王已八十三矣。八十四即位,至九十三而崩,適滿十年,不得以十三年伐紂。知此十一年者,據文王受命而數之。必繼文王年者,為其卒父業故也。緯候之書言受命者,謂有黃龍玄龜白魚赤雀負圖銜書以命人主,其言起於漢哀平之世,經典無文焉,孔時未有此說。《鹹有一德》傳雲:“所征無敵謂之受天命。”此傳雲:“諸侯並附,以為受命之年。”是孔解受命皆以人事為言,無瑞應也。《史記》亦以斷虞芮之訟為受命元年,但彼以文王受命七年而崩,不得與孔同耳。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故九年文王卒,至此一年服畢。此經武王追陳前事,雲:“肆予小子發,以爾友邦塚君,觀政於商。”是十一年伐殷者,止為觀兵孟津,以卜諸侯伐紂之心,言“於商”,知亦至孟津也。○傳“十三年正月”至“伐紂”○正義曰:以“一月戊午”,乃是作誓月日。經言“十三年春,大會於孟津”,又雲“戊午,次於河朔”,知此“一月戊午”是十三年正月戊午日,非是十一年正月也。序不別言“十三年”,而以“一月”接“十一年”下者,序以觀兵至而即還,略而不言月日,誓則經有“年”有“春”,故略而不言“年春”,止言“一月”,使其互相足也。戊午是二十八日,以曆推而知之,據經亦有其驗。《漢書·律曆誌》載舊說雲:“死魄,朔也。生魄,望也。”《武成》篇說此伐紂之事雲:“惟一月壬辰,旁死魄。”則壬辰近朔而非朔,是為月二日也。二日壬辰,則此月辛卯朔矣。以次數之,知戊午是二十八日也。不言“正月”而言“一月”者,以《武成》經言“一月”,故此序同之。《武成》所以稱“一月”者,《易·革卦》彖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象曰:“君子以治曆明時。”然則改正治曆,必自武王始矣。武王以殷之十二月發行,正月四日殺紂,既入商郊,始改正朔,以殷之正月為周之二月。其初發時猶是殷之十二月,未為周之正月,改正在後,不可追名為“正月”,以其實是周之一月,故史以“一月”名之。顧氏以為“古史質,或雲正月,或雲一月,不與《春秋》正月同”,義或然也。《易緯》稱“文王受命,改正朔,布王號於天下”。鄭玄依而用之,言文王生稱王,已改正。然天無二日,民無二王,豈得殷紂尚在而稱周王哉?若文王身自稱王,已改正朔,則是功業成矣,武王何得雲“大勳未集”,欲卒父業也?《禮記大傳》雲:“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追王大王亶父、王季曆、文王昌。”是追為王,何以得為文王身稱王,已改正朔也?《春秋》“王正月”謂周正月也,《公羊傳》曰:“王者孰謂?謂文王。”其意以正為文王所改。《公羊傳》漢初俗儒之言,不足以取正也。《春秋》之“王”,自是當時之王,非改正之王。晉世有王愆期者,知其不可,注《公羊》以為春秋製,文王指孔子耳,非周昌也。《文王世子》稱武王對文王雲:“西方有九國焉,群王其終撫諸。”呼文王為“王”,是後人追為之辭,其言未必可信,亦非實也。○傳“渡津乃作”○正義曰:“孟”者,河北地名,《春秋》所謂“向盟”是也。於孟地置津,謂之“孟津”,言師渡孟津,乃作《泰誓》,知三篇皆“渡津乃作”也。然則中篇獨言“戊午,次於河朔”者,三篇皆河北乃作,分為三篇耳。上篇未次時作,故言“十三年春”。中篇既次乃作,故言“戊午”之日。下篇則明日乃作,言“時厥明”。各為首引,故文不同耳。《尚書》遭秦而亡,漢初不知篇數,武帝時有太常蓼侯孔臧者,安國之從兄也,與安國書雲:“時人惟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謂為信然,不知其有百篇也。”然則漢初惟有二十八篇,無《泰誓》矣。後得偽《泰誓》三篇,諸儒多疑之。馬融《書序》曰:“《泰誓》後得,案其文似若淺露。又雲:‘八百諸侯,不召自來,不期同時,不謀同辭。’及‘火複於上,至於王屋,流為雕,至五,以穀俱來。’舉火神怪,得無在子所不語中乎?又《春秋》引《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國語》引《泰誓》曰:‘朕夢協朕卜,襲於休祥,戎商必克。’《孟子》引《泰誓》曰:‘我武惟揚,侵於之疆,取彼凶殘,我伐用張,於湯有光。’《孫卿》引《泰誓》曰:‘獨夫受。’《禮記》引《泰誓》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今文《泰誓》,皆無此語。吾見書傳多矣,所引《泰誓》而不在《泰誓》者甚多,弗複悉記,略舉五事以明之亦可知矣。”王肅亦雲:“《泰誓》近得,非其本經。”馬融惟言後得,不知何時得之。《漢書》婁敬說高祖雲:“武王伐紂,不期而會盟津之上者八百諸侯。”偽《泰誓》有此文,不知其本出何書也。武帝時董仲舒對策雲:“《書》曰:‘白魚入於王舟,有火入於王屋,流為烏。周公曰:“複哉!複哉!”’”今引其文,是武帝之時已得之矣。李顒集注《尚書》,於偽《泰誓》篇每引“孔安國曰”,計安國必不為彼偽書作傳,不知顒何由為此言。梁王兼而存之,言“本有兩《泰誓》,古文《泰誓》伐紂事,聖人選為《尚書》。今文《泰誓》觀兵時事,別錄之以為《周書》”,此非辭也。彼偽書三篇,上篇觀兵時事,中下二篇亦伐紂時事,非盡觀兵時事也。且觀兵示弱即退,複何誓之有?設有其誓,不得同以《泰誓》為篇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