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曰:“谘!四嶽,有能奮庸熙帝之載,奮,起。庸,功。載,事也。訪群臣有能起發其功,廣堯之事者。言“舜曰”以別堯。○奮,弗運反。使宅百揆,亮采惠疇?”亮,信。惠,順也。求其人使居百揆之官,信立其功,順其事者誰乎?僉曰:“伯禹作司空。”四嶽同辭而對,禹代鯀為宗伯,入為天子司空。治洪水有成功,言可用之。帝曰:“俞,谘!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然其所舉,稱禹前功以命之。懋,勉也。惟居是百揆,勉行之。○俞,以朱反。懋音茂,王雲:“勉也。”馬雲:“美也。”禹拜稽首,讓於稷、契暨皋陶。居稷官者棄也。契、皋陶,二臣名。稽首,首至地。○稽音啟。稽首,首至地,臣事君之禮。契,息列反。陶音遙。帝曰:“俞,汝往哉!”然其所推之賢,不許其讓,敕使往宅百揆。

[疏]“舜曰”至“往哉”○正義曰:舜本以百揆攝位,今既即政,故求置其官。曰:“谘嗟!四嶽等,汝於群臣之內,有能起發其功,廣大帝堯之事者,我欲使之居百揆之官。在官而信立其功,於事能順者,其是唯乎?”四嶽皆曰:“伯禹作司空,有成功,惟此人可用。”帝曰:“然。”然其所舉得人也。乃谘嗟敕禹:“汝本平水土,實有成功,惟當居是百揆而勉力行哉!”禹拜稽首,讓於稷、契與皋陶。帝曰:“然。”然其所讓實賢也。“汝但往居此職”。不許其讓也。○傳“奮起”至“別堯”○正義曰:“奮”是起動之意,故為起也。《釋詁》雲:“庸,勞也。”勞亦功也。鄭玄雲:“載,行也。”王肅雲:“載,成也。”孔以“載”為事也,各自以意訓耳。舜受堯禪,當繼行其道。行之在於任臣,百揆臣之最貴,求能起發其功,廣大帝堯之事者,欲任之。舜既即位,可以稱帝,而言“舜曰”者,承堯事下,言“舜曰”以別堯,於此一別,以下稱帝也。○傳“亮信”至“誰乎”○正義曰:“亮,信”,《釋詁》文。“惠,順”,《釋言》文。上雲舜“納於百揆”,“百揆”是官名,故求其人,使居百揆之官。居官則當信立其功,能順其事者誰乎?此官任重,當統群職繼堯之功,故曆言所順而後始問誰乎,異於餘官先言“疇”也。○傳“四嶽”至“用之”○正義曰:“僉”訓為皆,故雲“四嶽皆同辭而對”也。《國語》雲:“有崇伯鯀,堯殛之於羽山。”賈逵雲:“崇,國名。伯,爵也。”禹代鯀為崇伯,入為天子司空,以其伯爵,故稱“伯禹”。言人之賢而舉其為官,知禹“治洪水自成功,言可用”也。○傳“然其”至“行之”○正義曰:禹平水土,往前之事,嫌其今複命之令平水土,故雲“稱禹前功以命之”。“懋,勉”,《釋詁》文。○傳“居稷”至“首至地”○正義曰:下文帝述三人,遂變“稷”為“棄”,故解之“居稷官者棄也”。獨稱“官”者,出自禹意耳,不必著義。鄭雲:“時天下賴後稷之功,故以官名通稱。”或當然也。經因“稷、契”名單,共文言“暨皋陶”,為文勢耳。三人為此次者,蓋以官尊卑為先後也。《周禮·太祝》:“辨九拜,一曰稽首。”稽首為敬之極,故為“首至地”。稽首是拜內之別名,禹拜乃稽首,故雲“拜稽首”也。

帝曰:“棄,黎民阻饑,汝後稷,播時百穀。”阻,難。播,布也。眾人之難在於饑,汝後稷,布種是百穀以濟之。美其前功以勉之。○阻,莊呂反,王雲:“難也。”播,波左反。

[疏]“帝曰棄”至“百穀”○正義曰:帝因禹讓三人而官不轉,各述其功以勸之。帝呼稷曰:“棄,往者洪水之時,眾民之難難在於饑,汝君為此稷之官,教民布種是百穀以濟活之。”言我佑汝功,當勉之。○傳“阻難”至“勉之”○正義曰:“阻,難”,《釋詁》文。“播”是分散之義,故為布也。王肅雲:“播,敷也。”堯遭洪水,民不粒食,故眾民之難在於饑也。“稷”是五穀之長,立官主此稷事。“後”訓君也。帝言:“汝君此稷官,布種是百穀以濟救之。”追美其功以勸勉之。上文“讓於稷、契”,《益稷》雲“暨稷”《呂刑》雲“稷降播種”,《國語》雲“稷為天官”。單名為“稷”,尊而君之稱為“後稷”,故《詩傳》、《孝經》皆以“後稷”為言,非官稱“後”也。

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五品謂五常。遜,順也。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布五常之教務在寬,所以得人心,亦美其前功。

[疏]“帝曰契”至“在寬”○正義曰:帝又呼契曰:“往者天下百姓不相親睦,家內尊卑五品不能和順。汝作司徒之官,謹敬布其五常之教,務在於寬,故使五典克從。是汝之功,宜當勉之。”○傳“五品”至“順也”○正義曰:“品”謂品秩,一家之內尊卑之差,即父母兄弟子是也。教之義慈友恭孝,此事可常行,乃為“五常”耳。傳上雲“五典克從”,即此五品能順。上傳以解“五典”為五常,又解此以同之,故雲“五品謂五常”。其實五常據教為言,不據品也。“遜,順”,常訓也。不順謂不義、不慈、不友、不恭、不孝也。○傳“布五”至“前功”○正義曰:文十八年《左傳》雲“布五教於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是“布五常之教”也。《論語》雲“寬則得眾”,故“務在寬,所以得民心”也。治不遜之罪,宜峻法以繩之,而貴其務在寬者,此五品不遜,直是禮教不行,風俗未淳耳,未有殺害之罪,故教之務在於寬。若其不孝不恭,其人至於逆亂而後治之,於事不得寬也。

帝曰:“皋陶,蠻夷猾夏,寇賊奸宄,猾,亂也。夏,華夏。群行攻劫曰寇,殺人曰賊。在外曰奸,在內曰宄。言無教之致。○猾,戶八反。寇,苦豆反。宄音軌。汝作士。五刑有服,士,理官也。五刑,墨、劓、剕、宮、大辟。服,從也。言得輕重之中正。○劓,魚器反,截鼻也。剕,扶味反,刖足也。大辟,婢亦反,死刑也。五服三就。既從五刑,謂服罪也。行刑當就三處,大罪於原野,大夫於朝,士於市。○處,昌慮反。朝,直遙反。五流有宅,五宅三居。謂不忍加刑,則流放之,若四凶者。五刑之流,各有所居。五居之差,有三等之居,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裏之外。惟明克允。”言皋陶能明信五刑,施之遠近,蠻夷猾夏,使鹹信服,無敢犯者。因禹讓三臣,故曆述之。

[疏]“帝曰皋陶”至“克允”○正義曰:帝呼皋陶曰:“往者蠻夷戎狄猾亂華夏,又有強寇劫賊外奸內宄者,為害甚大。汝作士官治之,皆能審得其情,致之五刑之罪,受罪者皆有服從之心。”言輕重得中,悉無怨恨也。“五刑有服從者,於三處就而殺之。其有不忍刑其身者,則斷為五刑而流放之。五刑之流,各有所居處。五刑所居,於三處居之。所以輕重罪得其宜,受罪無怨者,惟汝識見之明,能使之信服,故奸邪之人無敢更犯。是汝之功,宜當勉之”。因禹之讓,以次誡之。○傳“猾亂”至“之致”○正義曰:“猾”者狡猾相亂,故“猾”為亂也。“夏”訓大也,中國有文章光華,禮義之大。定十年《左傳》雲“裔不謀夏,夷不亂華”,是中國為華夏也。“寇”者眾聚為之,賊者殺害之稱,故“群行攻劫曰寇,殺人曰賊”。成十七年《左傳》雲:“亂在外為奸,在內為宄。”是“在外曰奸,在內曰宄”也。“寇賊奸宄”皆是作亂害物之名也。“蠻夷猾夏”,興兵犯邊,害大,故先言之。“寇賊奸宄”,皆國內之害,小,故後言之。《管子》曰:“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讓生於有餘,爭生於不足。”往者洪水為災,下民饑困,內有寇賊為害,外則四夷犯邊,皆言無教之致也。唐堯之聖,協和萬邦,不應末年,頓至於此,蓋少有其事,辭頗增甚,歸功於人,作與奪之勢耳。○傳“士理”至“中正”○正義曰:“士”即《周禮》司寇之屬,有士師、卿士等,皆以“士”為官名。鄭玄雲:“士,察也,主察獄訟之事。”《月令》雲:“命大理。”昭十四年《左傳》雲:“叔魚攝理。”是謂獄官為理官也。準《呂刑》文,知五刑謂墨、劓、剕、宮、大辟也。人心服罪是順從之義,故為從也。所以服者,言得輕重之中正也。《呂刑》雲“鹹庶中正”是也。○傳“既從”至“於市”○正義曰:經言“五服”,謂皋陶所斷五刑皆服其罪,傳既訓“服”為從,故雲“既從五刑謂服罪也”。“行刑當就三處”,惟謂大辟罪耳。《魯語》雲:“刑五而已,無有隱者。大刑用甲兵,次刑斧鉞,中刑刀鋸,其次鑽筰,薄刑鞭撲,以威民。故大者陳之原野,小者致之市朝,五刑三次,是無隱也。”孔用彼為說,故以“三就”為原野與朝、市也。《國語》賈逵注雲:“用兵甲者,諸侯逆命,征討之刑也。大夫已上於朝,士已下於市。”傳雖不言“已上、已下”,為義亦當然也。《國語》雲五刑者,謂甲兵也,斧鉞也,刀鋸也,鑽筰也,鞭撲也,與《呂刑》之五刑異也。所言“三次”即此“三就”是也。惟死罪當分就處所,其墨、劓、剕、官無常處可就也。馬、鄭、王三家皆以“三就為原野也、市朝也、甸師氏也”。案刑於甸師氏者,王之同族,刑於隱者,不與國人,慮兄弟耳,非所刑之正處。此言正刑,不當數甸師也。又市、朝異所,不得合以為一,且皆《國語》之文,其義不可通也。○傳“謂不”至“之外”○正義曰:此“五流有宅”即“流宥五刑”也。當在五刑而流放之,故知謂“不忍加刑,則流放之,若四凶”也。鄭玄雲:“舜不刑此四人者,以為堯臣,不忍刑之。”王肅雲:“謂在八議之辟,君不忍殺,宥之以遠。”八議者,《周禮·小司寇》所雲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貴、議賓、議勤是也。以君恩不忍殺,罪重不可全赦,故流之也。“五刑之流,各有所居”,謂徙置有處也。“五居之差,有三等之居”,量其罪狀為遠近之差也。四裔最遠,在四海之表,故“大罪四裔”,謂不犯死罪也。故《周禮·調人職》雲“父之仇,辟諸海外”,即與“四裔”為一也。“次九州之外”,即《王製》雲入學不率教者,“屏之遠方,西方曰僰,東方曰寄”,注雲“逼寄於夷狄也”,與此“九州之外”同也。“次千裏之外”者,即《調人職》雲“兄弟之仇,辟諸千裏之外”也。《立政》雲“中國之外”,不同者,言“中國”者,據罪人所居之國定千裏也。據其遠近,其實一也。《周禮》與《王製》既有三處之別,故約以為言。鄭玄雲:“三處者,自九州之外至於四海,三分其地,遠近若周之夷、鎮、蕃也。”然罪有輕重不同,豈五百裏之校乎?不可從也。○傳“言皋”至“述之”○正義曰:“惟明”謂皋陶之明,“克允”謂受罪者信服。故王肅雲:“惟明其罪,能使之信服。”是信施於彼也。但彼人信服,由皋陶有信,故傳言:“皋陶能明信五刑,施之遠近蠻夷,使鹹信服。”主言信者,見其皋陶有信,故彼信之也。

帝曰:“疇若予工?”僉曰:“垂哉!”問:“誰能順我百工事者?”朝臣舉垂。垂,臣名。○垂如字,徐音睡。

[疏]傳“問誰”至“臣名”○正義曰:《考工記》雲:“國有六職,百工與居一焉。”“工”即百工,故雲“問誰能順我百工事者”。直言“帝曰”,無所偏谘,故知“僉曰”是朝臣共舉垂也。

帝曰:“俞,谘!垂,汝共工。”共謂供其職事。○共音恭。

[疏]“傳共謂供其職事”○正義曰:《堯典》傳雲:“共工,官稱。”即彼以“共工”二字為官名。上雲“疇若予工”,單舉“工”名,今命此人雲“汝作共工”,明是帝謂此人堪供此職,非是呼此官名為“共工”也。其官或以“共工”為名,要帝意言“共”謂供此職也。

垂拜稽首,讓於殳斨暨伯與殳斨伯與二臣名。○斨,七良反。與音餘。帝曰:“俞,往哉!汝諧。”汝能諧和此官。帝曰:“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僉曰:“益哉!”上謂山,下謂澤,順謂施其政教,取之有時,用之有節。言伯益能之。○益,皋陶子也。

[疏]傳“上謂”至“能之”○正義曰:言“上下草木鳥獸”,則上之與下各有草木鳥獸,即《周禮》山虞、澤虞之官各掌其教,知“上謂山,下謂澤”也。順其草木鳥獸之宜,明是“施其政教,取之有時,用之有節”也。馬、鄭、王本皆為“禹曰:‘益哉!’”是字相近而彼誤耳。

帝曰:“俞,谘!益,汝作朕虞。”虞,掌山澤之官。

[疏]“作朕虞”○正義曰:此官以“虞”為名,帝言作我虞耳,“朕”非官名也。鄭玄雲:“言朕虞,重鳥獸草木。”《漢書》王莽自稱為予,立予虞之官。則莽謂此官名為“朕虞”,其義必不然也。

益拜稽首,讓於朱虎、熊羆。帝曰:“俞,往哉!汝諧。”朱虎、熊羆,二臣名。垂、益所讓四人皆在元凱之中。○羆,彼皮反。

[疏]傳“朱虎”至“之中”○正義曰:知“垂、益所讓四人皆在元凱之中”者,以文十八年《左傳》八元之內有伯虎、仲熊,即此“朱虎、熊羆”是也。虎、熊在元凱之內,明殳斨、伯與亦在其內,但不知彼誰當之耳。益是皋陶之子,皋陶即庭堅也。益在八凱之內,垂則不可知也。傳不在伯夷、夔龍之下為此言者,以伯夷薑姓,不在元凱之內,夔龍亦不可知,惟言此四人耳。傳雖言殳斨、伯與,亦難知也。

帝曰:“谘!四嶽,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三禮,天地人之禮。伯夷,臣名,薑姓。

[疏]傳“三禮”至“薑姓”○正義曰:此時“秩宗”,即《周禮》之宗伯也,其職雲“掌天神、人鬼、地祇之禮”,雖三者並為吉禮,要言三禮者是天地人之事,故知三禮是“天地人之禮”。上文舜之巡守言“修五禮”,此雲“典朕三禮”,各有其事,則五禮皆據其所施於三處。五禮所施於天地人耳。言“三”足以包五,故舉“三”以言之。《鄭語》雲:“薑,伯夷之後也。伯夷能禮於神以佐堯。”是伯夷為薑姓也。此經不言“疇”者,訪其有能,是問誰可知,上文已具,此略之也。

帝曰:“俞,谘!伯,汝作秩宗。秩序宗尊也,主郊廟之官。

[疏]傳“秩序”至“之官”○正義曰:《堯典》傳已訓“秩”為序,此複訓者,此為官名,須辨官名之義,故詳之也。“宗”之為尊,常訓也。主郊廟之官,掌序鬼神尊卑,故以“秩宗”為名。“郊”謂祭天南郊,祭地北郊;“廟”謂祭先祖,即《周禮》所謂“天神、人鬼、地祇之禮”是也。

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夙,早也。言早夜敬思其職,典禮施政教,使正直而清明”○寅如字,徐音夷。

[疏]傳“夙,早也。言早夜敬思其職,典禮施政教,使正直而清明”○正義曰:“夙,早”,《釋詁》文。“早夜敬服其職”,謂侵早已起,深夜乃臥,謹敬其職事也。典禮之官施行教化,使正直而清明。正直,不枉曲也。清明,不暗昧也。

伯拜稽首,讓於夔、龍。夔、龍,二臣名。○夔音求龜反。帝曰:“俞,往,欽哉!”然其賢,不許讓。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胄,長也,謂元子以下至卿大夫子弟。以歌詩蹈之舞之,教長國子中、和、祇、庸、孝、友。○胄,直又反,王雲:“胄子,國子也。”馬雲:“胄,長也,教長天下之子弟。”直而溫,寬而栗,教之正直而溫和,寬弘而能莊栗。○莊栗,戰栗也。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剛失入虐,簡失入傲,教之以防其失。詩言誌,歌永言,謂詩言誌以導之,歌詠其義以長其言。○永徐音詠,又如字。聲依永,律和聲。聲謂五聲:宮、商、角、徵、羽。律謂六律、六呂,十二月之音氣。言當依聲律以和樂。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倫,理也。八音能諧,理不錯奪,則神人鹹和。命夔使勉之。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石,磬也。磬,音之清者。拊亦擊也。舉清者和則其餘皆從矣。樂感百獸,使相率而舞,則神人和可知。○於如字,或音烏而絕句者,非。拊音撫,徐音府。

[疏]“帝曰夔”至“率舞”○正義曰:帝因伯夷所讓,隨才而任用之。帝呼夔曰:“我念命女典掌樂事,當以詩樂教訓世適長子,使此長子正直而溫和,寬弘而莊栗,剛毅而不苛虐,簡易而不傲慢。教之詩樂,所以然者,詩言人之誌意,歌詠其義以長其言。樂聲依此長歌為節,律呂和此長歌為聲。八音皆能和諧,無令相奪道理,如此則神人以此和矣。”夔答舜曰:“嗚呼!我擊其石磬,拊其石磬,諸音莫不和諧,百獸相率而舞。”樂之所感如此,是人神既已和矣。○傳“胄長”至“孝友”○正義曰:《說文》雲:“胄,胤也。”《釋詁》雲:“胤,繼也。”繼父世者惟長子耳,故以“胄”為長也。“謂元子已下至卿大夫子弟”者,《王製》雲:“樂正崇四術,立四教。王太子、王子、群後之太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皆造焉。”是“下至卿大夫”也。不言“元士”,士卑,故略之。彼鄭注雲:“王子,王之庶子也。”此傳兼言“弟”者,蓋指太子之弟耳。或孔意公卿大夫之弟亦教之,國子以適為主,故言“胄子”也。命典樂之官,使教胄子。下句又言詩歌之事,是令夔以歌詩蹈之舞之,教此適長國子也。《周禮·大司樂》雲:“以樂德教國子中、和、祇、庸、孝、友。”鄭雲:“中猶忠也。和,剛柔適也。祇,敬也。庸,有常也。善父母曰孝。善兄弟曰友。”是言樂官用樂教之,使成此六德也。《樂記》又雲:“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族黨鄉裏之中,長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在閨門之內,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是樂之感人,能成忠、和、祇、庸、孝、友之六德也。○傳“教之”至“莊栗”○正義曰:此“直而溫”與下三句皆使夔教胄子,令性行當然,故傳發首言“教之”也。正直者失於太嚴,故令“正直而溫和”;寬弘者失於緩慢,故令“寬弘而莊栗”;謂矜莊嚴栗。栗者,謹敬也。○傳“剛失”至“其失”○正義曰:剛彊之失入於苛虐,故令人剛而無虐。簡易之失入於傲慢,故令簡而無傲。剛、簡是其本性,教之使無虐、傲,是言教之以防其失也。由此而言之,上二句亦直、寬是其本性,直失於不溫,寬失於不栗,故教之使溫、栗也。直、寬、剛、簡即皋陶所謀之九德也。九德而獨舉此四事者,人之大體,故特言之。○傳“謂詩”至“其言”○正義曰:作詩者自言己誌,則詩是言誌之書,習之可以生長誌意,故教其詩言誌以導胄子之誌,使開悟也。作詩者直言不足以申意,故長歌之,教令歌詠其詩之義以長其言,謂聲長續之。定本經作“永”字,明訓“永”為長也。○傳“聲謂”至“和樂”○正義曰:《周禮·太師》雲:“文之以五聲:宮、商、角、徵、羽。”言五聲之清濁有五品,分之為五聲也。又“太師掌六律、六呂以合陰陽之聲。陽聲黃鍾、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陰聲大呂、應鍾、南呂、林鍾、仲呂、夾鍾”。是六律、六呂之名也。《漢書·律曆誌》雲:“律有十二,陽六為律,陰六為呂。”是陰律名同,亦名呂也。鄭玄雲:“律述氣也,同助陰宣氣,與之同也。”又雲:“呂,旅也,言旅助陽宣氣也。”《誌》又雲:“律黃帝之所作也,黃帝使伶倫氏自大夏之西、昆侖之陰,取竹於嶰穀之中各生、其竅厚薄均者,斷兩節之間吹之,以為黃鍾之宮。製十二籥,以聽鳳皇之鳴,其雄聲為六,雌鳴亦六,以比黃鍾之宮,是為律之本。”言律之所作如此。聖人之作律也,既以出音,又以候氣,布十二律於十二月之位,氣至則律應,是六律、六呂述十二月之音氣也。“聲依永”者,謂五聲依附長言而為之,其聲未和,乃用此律呂調和其五聲,使應於節奏也。○傳“倫理”至“勉之”○正義曰:“倫”之為理,常訓也。八音能諧,相應和也。各自守分,不相奪道理,是言理不錯亂相奪也。如此則神人鹹和矣。帝言此者,命夔使勉之也。《大司樂》雲:“大合樂以致鬼神示,以和邦國,以諧萬民,以安賓客,以說遠人。”是神人和也。○傳“石磬”至“可知”○正義曰:樂器惟磬以石為之,故雲:“石,磬也。”八音之音石磬最清,故知磬是音之聲清者。磬必擊以鳴之,故雲拊亦擊之。重其文者,擊有大小,“擊”是大擊,“拊”是小擊。音聲濁者粗,清者精,精則難和,舉清者和,則其餘皆從矣。《商頌》雲:“依我磬聲。”是言磬聲清,諸音來依之。“百獸率舞”即《大司樂》雲“以作動物”、《益稷》雲“鳥獸蹌蹌”是也。人神易感,鳥獸難感,百獸相率而舞,則神人和可知也。夔言此者,以帝戒之雲“神人以和”,欲使勉力感神人也。乃答帝雲“百獸率舞”,則神人以和,言帝德及鳥獸也。

帝曰:“龍,朕堲讒說殄行,震驚朕師。堲,疾。殄,絕。震,動也。言我疾讒說絕君子之行而動驚我眾,欲遏絕之。○堲,徐在力反。讒,《切韻》仕鹹反。說如字,注同,徐失銳反。殄,《切韻》徒典反。行,下孟反,注同。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納言,喉舌之官。聽下言納於上,受上言宣於下,必以信。○喉音侯。

[疏]“帝曰龍”至“惟允”○正義曰:帝呼龍曰:“龍,我憎疾人為讒佞之說,絕君子之行,而動驚我眾人,欲遏之。故命汝作納言之官。從早至夜出納我之教命,惟以誠信。”每事皆信則讒言自絕,命龍使勉之。○傳“堲疾”至“絕之”○正義曰:“堲”聲近疾,故為疾也。“殄,絕”、“震,動”皆《釋詁》文。讒人以善為惡,以惡為善,故言“我疾讒說絕君子之行”。眾人畏其讒口,故為讒也,“動驚我眾”,欲遏止之。○傳“納言”至“以信”○正義曰:《詩》美仲山甫為王之喉舌。喉舌者,宣出王命,如王咽喉口舌,故納言為“喉舌之官”也。此官主聽下言納於上,故以“納言”為名。亦主受上言宣於下,故言出朕命。“納言”不納於下,“朕命”有出無入,官名“納言”,雲“出納朕命”,互相見也。“必以信”者,不妄傳下言,不妄宣帝命,出納皆以信也。

帝曰:“谘!汝二十有二人,禹、垂、益、伯夷、夔、龍六人新命有職,四嶽、十二牧凡二十二人,特敕命之。欽哉!惟時亮天功。”各敬其職,惟是乃能信立天下之功。

[疏]“帝曰谘”至“天功”○正義曰:帝既命用眾官,乃總戒敕之曰:“谘嗟!汝新命六人,及四嶽、十二牧凡二十有二人,汝各當敬其職事哉!惟是汝等敬事,則信實能立天下之功。天下之功,成王在於汝,可得不敬之哉!”○傳“禹垂”至“命之”○正義曰:傳以此文總結上事,據上文“詢於四嶽”,“谘,十有二牧”,及新命六官等,適滿二十二人,謂此也。其稷、契、皋陶、殳斨、伯與、朱虎、熊羆七人仍舊,故不須敕命之。嶽、牧亦應是舊而敕命之者,嶽牧外內之官,常所谘詢,故亦敕之。鄭玄雲:“自‘谘,十有二牧’至‘帝曰龍’,皆月正元日格於文祖所敕命也。”案經“格於文祖”之後方始詢於四嶽,谘十二州牧,未必一日之內即得行此諸事,傳既不說,或曆日命授,乃總敕之,未必即是元日之事也。鄭以為“二十二人數殳斨、伯與、朱虎、熊羆,不數四嶽”。彼四人者直被讓而已,不言居官,何故敕使敬之也?嶽、牧俱是帝所谘詢,何以敕牧不敕嶽也?必非經旨,故孔說不然。

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三年有成,故以考功。九歲則能否幽明有別,黜退其幽者,升進其明者。○黜,醜律反。庶績鹹熙。分北三苗。考績法明,眾功皆廣。三苗幽暗,君臣善否,分北流之,不令相從。善惡明。○北如字,又音佩。令,力呈反。

[疏]“三載”至“三苗”○正義曰:自此以下史述舜事,非帝語也。言帝命群官之後,經三載乃考其功績,經三考則九載。“黜陟幽明”,明者升之,暗者退之。群官懼黜思升,各敬其事,故得“眾功皆廣”。前流四凶時,三苗之君竄之西裔,更紹其嗣,不滅其國。舜即政之後,三苗複不從化,是暗當黜之。其君臣有善有惡,舜複分北流其三苗。北,背也。善留惡去,使分背也。○傳“三年”至“明者”○正義曰:三年一閏,天道成,人亦可以成功,故以三年考校其功之成否也。九年三考,則人之能否可知,幽明有別。“黜退其幽者”,或奪其官爵,或徙之遠方。“升進其明者”,或益其土地,或進其爵位也。○傳“考績”至“惡明”○正義曰:考績法明,人皆自勵,故得“眾功皆廣”也。“分北三苗”即是黜幽之事,故於“考績”之下言其流之。“分”謂別之。雲“北”者,言相背,必善惡不同。故知三苗幽暗,宜黜其君臣,乃有善否,分背流之,不令相從。俱徙之則善從惡,俱不徙則惡從善,言善惡不使相從,言舜之黜陟善惡明也。鄭玄以為“流四凶者,卿為伯子,大夫為男,降其位耳,猶為國君”,故以“三苗為西裔諸侯,猶為惡,乃複分北流之”,謂分北西裔之三苗也。孔傳“竄三苗”為誅也,其身無複官爵,必非黜陟之限,其所“分北”,非彼“竄”者。王肅雲:“三苗之民有赦宥者,複不從化,不令相從,分北流之。”王肅意彼赦宥者複繼為國君,至不複從化,故分北流之。禹繼鯀為崇伯,三苗未必絕後,傳意或如肅言。

舜生三十徵庸,言其始見試用。三十在位,曆試二年,攝位二十八年。

[疏]傳“曆試”至“八年”○正義曰:上雲:“乃言厎可績,三載”,則曆試當三年。雲“二年”者,其一即是徵用之年,已在上句三十之數,故惟有二年耳。受終居攝,尚在臣位,故曆試並為三十。“在位”謂在臣位也。

五十載陟方乃死。方,道也。舜即位五十年,升道南方巡守,死於蒼梧之野而葬焉。三十徵庸,三十在位,服喪三年,其一在三十之數,為天子五十年,凡壽百一十二歲。

[疏]傳“方道”至“十二歲”○正義曰:《論語》雲:“可謂仁之方也已。”孔注亦以“方”為道,常訓也。“舜即位五十年”,從格於文祖之後數之。“升道”謂乘道而行也。天子之行必是巡其所守之國,故通以“巡守”為名,未必以仲夏之月巡守南嶽也。《檀弓》雲“舜葬蒼梧之野”,是舜死蒼梧之野因而葬焉。孔以“月正元日”在“三載”、“遏密”之下,又《孟子》雲,舜服堯三年喪畢,避堯之子,故“服喪三年”。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其一年即在三十在位之數,惟有二年。是舜年六十二,為天子五十年,是舜“凡壽百一十二歲”也。《大禹謨》雲“帝曰‘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乃求禪禹。《孟子》雲:“舜薦禹於天子,十有七年。”是在位五十年,其文明矣。鄭玄讀此經雲:“‘舜生三十’,謂生三十年也。‘登庸二十’,謂曆試二十年。‘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謂攝位至死為五十年。舜年一百歲也。”《史記》雲:“舜年三十堯舉用之,年五十攝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堯崩,年六十一而踐天子位,三十九年崩。”皆謬耳。

帝厘下土,方設居方,言舜理四方諸侯,各設其官居其方。○厘,力之反,馬雲:“賜也,理也。”下土,絕句;一讀至“方”字絕句。別生分類。生,姓也。別其姓族,分其類,使相從。○別,彼列反。分,方雲反,徐扶問反。作《汩作》、汩,治。作,興也。言其治民之功興,故為《汩作》之篇。亡。○汩音骨。《九共》九篇、《槁飫》。槁,勞也。飫,賜也。凡十一篇,皆亡。○共音恭,王己勇反,法也,馬同。槁,苦報反。飫,於據反。《槁飫》亦《書》篇名也。《汩作》等十一篇同此序。其文皆亡,而序與百篇之序同編,故存。今馬、鄭之徒百篇之序總為一卷,孔以各冠其篇首,而亡篇之序即隨其次篇居見存者之間。眾家經文並盡此,唯王注本下更有“《汩作》、《九共》故逸。故亦作古”。

[疏]“帝厘”至“槁飫”○正義曰:此序也,孔以《書序》序所以為作者之意,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其經亡者,以序附於本篇次而為之傳,故此序在此也。帝舜治理下土諸侯之事,為各於其方置設其官,居其所在之方而統治之。又為民別其姓族之生,分別異類,各使相從作《汩作》篇,又作《九共》九篇,又作《槁飫》之篇,凡十一篇,皆亡。○傳“言舜”至“其方”○正義曰:在《虞書》,知“帝”是舜也。“下土”對天子之辭,故雲“理四方諸侯,各為其官居其方”。不知若為設之。凡此三篇之序,亦既不見其經,暗射無以可中。孔氏為傳,複順其文為其傳耳,是非不可知也。他皆仿此。○傳“汩治”至“篇亡”○正義曰:“汩”之為治,無正訓也。“作”是起義,故為興也。“言其治民之功興”,以意言之耳。○傳“槁,勞。飫,賜也”○正義曰:《左傳》言“槁師”者,以師枯槁,用酒食勞之,是“槁”得為勞也。襄二十六年《左傳》雲:“將賞,為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是“飫”得為賜也。亦不知勞賜之何所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