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五台山宋江參禪雙林鎮燕青遇故(2 / 3)

宋江的馬漸漸近前,看時,卻是浪子燕青,和一個人說話。燕青拱手道:“許兄,此位便是宋先鋒。”宋江勒住馬看那人時,生得:

目炯雙瞳,眉分八字。七尺長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須。戴一頂烏縐紗抹眉頭巾,穿一領皂沿邊褐布道服。係一條雜彩呂公絛,著一雙方頭青布履。必非碌碌庸人,定是山林逸士。

宋江見那人相貌古怪,豐神爽雅,忙下馬來,躬身施禮道:“敢問高士大名?”那人望宋江便拜道:“聞名久矣!今日得以拜見。”慌的宋江答拜不迭,連忙扶起道:“小可宋江,何勞如此。”那人道:“小子姓許,名貫忠,祖貫大名府人氏,今移居山野。昔日與燕將軍交契,不想一別有數十個年頭,不得相聚。後來小子在江湖上,聞得小乙哥在將軍麾下,小子欣慕不已。今聞將軍破遼凱還,小子特來此處瞻望,得見各位英雄,平生有幸。欲邀燕兄到敝廬略敘,不知將軍肯放否?”燕青亦稟道:“小弟與許兄久別,不意在此相遇。既蒙許兄雅意,小弟隻得去一遭。哥哥同眾將先行,小弟隨後趕來。”宋江猛省道:“兄弟燕青,常道先生英雄肝膽,隻恨宋某命薄,無緣得遇。今承垂愛,敢邀同往請教。”許貫忠謝辭道:“將軍慷慨忠義,許某久欲相侍左右,因老母年過七旬,不敢遠離。”宋江道:“恁地時,卻不敢相強。”又對燕青說道:“兄弟就回,免得我這裏放心不下。況且到京,倘早晚便要朝見。”燕青道:“小弟決不敢違哥哥將令。”又去稟知了盧俊義,兩下辭別。宋江上得馬來,前行的眾頭領,已去了一箭之地,見宋江和貫忠說話,都勒馬伺候。當下宋江策馬上前,同眾將進發。

話分兩頭。且說燕青喚一個親隨軍漢,拴縛了行囊,另備了一匹馬,卻把自己的駿馬,讓與許貫忠乘坐。到前麵酒店裏,脫下戎裝巾貫帶,穿了隨身便服。兩人各上了馬,軍漢背著包裹,跟隨在後,離了雙林鎮,望西北小路而行。過了些村舍林岡,前麵卻是山僻曲折的路。兩個說些舊日交情,胸中肝膽。出了山僻小路,轉過一條大溪,約行了三十餘裏,許貫忠用手指道:“兀那高峻的山中,方是小弟的敝廬在內。”又行了十數裏,才到山中。那山峰巒秀拔,溪澗澄清。燕青正看山景,不覺天色已晚。但見:

落日帶煙生碧霧,斷霞映水散紅光。

原來這座山叫做大伾山,上古大禹聖人導河,曾到此處。《書經》上說道:“至於大伾。”這便是個證見。今屬大名府濬縣地方。話休繁絮。且說許貫忠引了燕青轉過幾個山嘴,來到一個山凹裏,卻有三四裏方圓平曠的所在。樹木叢中,閃著兩三處草舍。內中有幾間向南傍溪的茅舍。門外竹籬圍繞,柴扉半掩,修竹蒼鬆,丹楓翠柏,森密前後。

許貫忠指著說道:“這個便是蝸居。”燕青看那竹籬內,一個黃發村童,穿一領布衲襖,向地上收拾些曬幹的鬆枝榾柮,堆積於茅簷之下。聽得馬蹄響,立起身往外看了,叫聲:“奇怪,這裏那得有馬經過!”仔細看時,後麵馬上卻是主人。慌忙跑出門外,叉手立著,呆呆地看。原來臨行備馬時,許貫忠說不用鑾鈴,以此至近方覺。二人下了馬,走進竹籬。軍人把馬拴了,二人入得草堂,分賓主坐下。茶罷,貫忠教隨來的軍人卸下鞍轡,把這兩匹馬牽到後麵草房中,喚童子尋些草料喂養,仍教軍人前麵耳房內歇息。燕青又去拜見了貫忠的老母。貫忠攜著燕青,同到靠東向西的草廬內,推開後窗,卻臨著一溪清水,兩人就倚著窗檻坐地。

貫忠道:“敝廬窄陋,兄長休要笑話。”燕青答道:“山明水秀,令小弟應接不暇,實是難得。”貫忠又問些征遼的事。多樣時,童子點上燈來,閉了窗格,掇張桌子,鋪下五六碟菜蔬,又搬出一盤雞,一盤魚,及家中藏下的兩樣山果,旋了一壺熱酒。貫忠篩了一杯,遞與燕青道:“特地邀兄到此,村醪野菜,豈堪待客?”燕青稱謝道:“相擾卻是不當。”數杯酒後,窗外月光如晝。燕青推窗看時,又是一般清致,雲輕風靜,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燕青誇獎不已道:“昔日在大名府,與兄長最為莫逆。自從兄長應武舉後,便不得相見。卻尋這個好去處,何等幽雅!象劣弟恁地東征西逐,怎得一日清閑?”貫忠笑道:“宋公明及各位將軍,英雄蓋世,上應罡星,今又威服強虜。象許某蝸伏荒山,那裏有分毫及得兄等。俺又有幾分不合時宜處,每每見奸黨專權,蒙蔽朝廷,因此無誌進取,遊蕩江河,到幾個去處,俺也頗頗留心。”說罷大笑,洗盞更酌。燕青取白金二十兩,送與貫忠道:“些須薄禮,少盡鄙忱。”貫忠堅辭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