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來生,請讓父母做我的兒女 4.最後的心願
母親就這樣走了。但母親最後那句話,卻時時刻刻在我腦海洶湧著,我為自己可憐的孝心而懺悔。
在返鄉的車上,我強忍住淚,母親的病勢已無可挽回。母親清苦、悲淒的一生就像繩節一樣,纏繞在我的心頭。世上吃的、住的、玩的、看的,數都數不清,而母親的世界一輩子就隻有老家的山村那麼大,要不是做手術進了一趟城,那城市就將成為母親另一個世界的夢。母親總想到上海的妹妹那裏去看看,卻一直未成行。生病後,不要說遠行,就連吃飯都漸漸成為困難,以致最後粒米不進,僅靠喝點湯或白開水延緩生命。
我手裏的三個菠蘿沉甸甸的,不知母親還能不能吃?去年春節回家,鄰居的女兒也從城裏回來,大包小包中帶回兩個青裏泛黃的菠蘿,鹽水浸後,給母親送來一塊。母親吃得很甜,連說味道好。隔壁大嬸說:“你一個兒子在成都,一個女兒在上海,到時候天上飛的,水裏遊的,都會弄來孝順你,別急。”母親笑道:“要有這個福分就好嘍。”母親一邊說,一邊用幸福的眼神望著我。大嬸走後,我說:“這在城裏是很普通的東西,媽,您愛吃?”母親說:“味道確實好。”我說:“那我下次帶幾個回來。”
我記得我曾對母親許過好多願,許願給母親這,給母親那,隻有這一次,這菠蘿,母親沒有拒絕,反給我期待的眼神。可我一回到成都,忙來忙去,不知忙些什麼,直到再次回家,麵對母親,才記起自己又一次遺忘了對母親的許諾。
這次,要是母親不能吃了,不能接受我最後的一點心願,我今生將如何去追悔?回到家,母親已轉進裏屋。在暗中,母親側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蠟,眼光衰弱。這曾經光芒四射的燈盞,照耀我穿行人生的燈盞,如今那麼弱,弱得連兒子也看不清了。直到我蹲到榻板上,拉緊她枯瘦的雙手聽我淒婉地喊媽,母親才清楚我的到來,一下痛哭失聲,我也哭了。可怕的癌魔,使母親的哭聲也變了,變得嘶啞低微,宛若蚊鳴。為了減輕幾分疼痛,母親側躺的姿勢已固定了兩個月,我為母親理順淩亂結痂的頭發時,看到她枕著的耳朵已經潰爛,我的心在碎。母親勸我和妹妹不要難過、生死有命,她該去了,她將永遠保佑我們。
房間裏彌漫著悲淒的啜泣聲。我問母親想不想吃點東西,母親搖搖頭。我叉問她想不想吃菠蘿,母親聽後輕聲問:“有菠蘿?”“有哩,媽。”
我笑著將菠蘿在母親眼前舉了舉,母親輕輕點了點頭。我突然覺得一絲輕快,趕緊和妹妹去削菠蘿,準備鹽水。當我把第一串菠蘿送到母親嘴裏時,我驀然發現去年那個生動的眼神。為什麼我到今天才把這個小小的願望送到母親的唇邊?母親吃力地用肘把身子支正些,吃了兩串。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