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有一種情,叫相依為命 25.那種戛然而止的溫暖(3 / 3)

楠楠瘋了,他瘋狂的扯著臉上的紗布,他疼啊。麻藥勁兒過去了,他掙紮著大叫:“媽媽啊!難受啊!媽媽啊!難受啊!”愛人用力地抓著他的手,一邊喊我:“春兒,快點,幫我抓住他的手,不要讓他把紗布拽掉!”我勉強站了起來,正在這時,楠楠掙紮著向我伸出手並喊出了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句話:“春春,媽媽啊!——”那個聲音是那樣的淒涼和無助,又是那樣的震撼!我終於崩潰了,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暈倒。當我醒來,楠楠已經打了安定針,昏睡過去了。

在醫院的日子是沒有記憶的日子,我現在隻記得楠楠左眼上那一塊白的刺眼的紗布。我曾嚐試過閉上我的左眼,想看看楠楠能夠看到的世界。

當我看到後,我覺得很悲哀,真的。他常常用他那僅存的右眼信賴的看著我,那是一隻清澈如泉水一般的眼睛,眼裏流露出的信任讓我悲傷。

我是脆弱的,我從來就沒有敢看過我孩子那做完手術的左眼。每次帶孩子換藥時,我總是不敢進去。我躲在醫院的走廊。但是我還能聽到楠楠狂喊:“媽媽——媽媽——”的聲音。我躲在電梯裏,隨電梯上上下下,我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楠楠的叫聲仍能聽到。那無奈的喊媽媽的聲音飄蕩在醫院的每個角落……

在他做完手術後,醫生告訴我楠楠還能活半年。我真的以為他還能活半年呢,可是隻有兩個月,我的楠楠就走了。

楠楠走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他要離開我的征兆。他不吃不喝,安靜的躺在我懷裏,輕飄得像一片羽毛,他小小的眉頭緊緊的皺著。他不停地在我懷裏扭動。不停的喊:“媽媽,我難受。媽媽,我難受。”

準能救救我的孩子啊!我把楠楠送到醫院,在病房,我愛人去取住院的東西。我抱著孩子,抱著即將離開我的孩子,我哭了,我沒有任何顧忌的放聲哭了。我問楠楠:“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離開我!我是你的媽媽,可我卻為什麼救不了啊!”是的,悲哀的不是孩子的病,而是我這個作媽媽的救不了孩子,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我。在空空的病房裏,我無奈的哭聲在回蕩。上蒼有靈啊,如果我的淚水能夠換回我的楠楠,我寧願淚流成海!如果我能用生命換回我的孩子,我寧願死一萬次!我的孩子,我的楠楠,隻有他能夠聽得到我的呼喚。但他已昏迷了。

楠楠走了,永遠的走了。但我仍感謝上蒼,他走的時候沒有向醫生語言的那樣,他的麵貌沒怎麼變。雖然它的臉有些變形,但他的右眼沒有失明,他臨走時仍看得見我,他仍能準確的用他的小手抓住我的手,他仍然知道他的媽媽在他的身邊——永遠!

我選擇了給他火葬。老人告訴我,這樣小就夭折的孩子最好埋在路邊。我堅決不同意。楠楠在世的時候就已飽受折磨,我不能容仍他小小的身體在冰冷的泥土中孤單睡去,不能想象他的身體受蟲蟻的侵害。我怕他冷,怕他孤寂,怕他醒來哭喊著找媽媽。我要他化成清煙隨風散去。我要他幹幹淨淨地來,幹幹淨淨地走。

但火葬的時候我沒有去,我不敢去。我無法麵對我死去的孩子,我怕我控製不了自己。我的愛人和我的同事去送楠楠。回來後,我望著我的愛人默默流淚。我的愛人啊,我堅強的丈夫,在孩子有病的時候沒有哭過,但此刻,他在床上打著滾,用力抓著自己的胸膛,撕扯著衣服放聲大哭。

他隻是不停地告訴我:“老婆,我疼啊,我心疼啊!”我抱著他的頭,他虛弱的像一個嬰兒。他喃喃的告訴我:“我把楠楠的奶瓶放到他的旁邊,還有他的小玩具陪著他。我把他從冷櫃裏抱出來的時候,他那樣子就像是在睡覺,我親親他的臉,我總感覺他馬上能睜開眼睛喊爸爸似的。我把他臉上的紗布摘了,我不要他在投胎的時候還帶著那塊可恨的紗布。”

晚上,我和愛人把楠楠所有的玩具,衣服和楠楠用過的東西、照片和我的日記,到十字路口全燒掉了。我悄悄的留下的是楠楠的一縷胎毛和一張他百天的照片。在那照片上我有一張幸福的笑臉,快樂的擁抱著我的孩子。這是我留下的與楠楠的唯一的聯係,也是我做過母親的唯一紀念。再有,就是我對楠楠永遠的記憶和無盡的思念。

我仍不記得那一夜我和愛人是怎樣熬過的,那一夜我沒有記憶。我的楠楠這一次真的走了,我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聽不到他清脆的笑,再也聽不到那特有的喊媽媽的聲音了。除非是在夢裏。